改變命運的幸福法則(全2冊)

第19章 綠色蜜蜂雲集的蜂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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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

我坐起身來——心怦怦直跳。過了一小會兒,我才看清是爸爸站在我的床邊,他的雙手都高舉在空中,身上還穿著麥克那布的5號隊服。

“啊啊啊啊啊啊……”爸爸繼續大聲喊著,直到我從**下來,也把雙手舉過頭頂跟他一起大喊“啊啊啊啊啊啊啊”為止。

我們開始一起說唱:“E——A——G——L——E——S!老鷹隊!”同時飛快地用胳膊和身體擺出了隊名中的各個字母。拚寫完隊名後,爸爸並沒有跟我道早安,而是一聲不響地離開了我的房間。

我看了看時鍾,還有一分鍾六點。比賽是在下午一點開始。我答應詹克十點鍾時去參加他們的車尾野餐會,這意味著我還可以在地下室鍛煉兩個小時,然後再出去跑上一個小時。八點鍾的時候,蒂芬妮如約在門外出現了。

我們今天的路程有所減少,大概也就六七英裏吧。

衝過澡後,我穿上了巴斯克特隊服,然後請媽媽載我去港務局交通公司車站,可是她卻說:“你的司機已經在外麵等著了。”媽媽親了親我的臉頰,然後給了我一些錢。“好好玩,別讓你弟弟喝太多酒。”

出門後我看到了爸爸和他的轎車,車子已經發動了。我坐進車裏問道:“爸爸,你要去看比賽嗎?”

“我也希望能去。”他回答說,然後就開始倒車。

事實上,爸爸的禁令還沒有解除,所以他還不能去現場觀看老鷹隊的比賽。20世紀80年代早期(他當時還不到30歲),爸爸跟達拉斯牛仔隊的一名球迷打了一架。老兵體育館藍領區的座位向來是老鷹隊鐵杆球迷的專屬區域,可當時那個有眼無珠的達拉斯牛仔隊球迷竟然大模大樣地坐到了藍領區。

我從已經過世的伯父那裏聽到的故事是這樣的:

牛仔隊當時達陣得分,這名達拉斯球迷興奮地跳起來歡呼,於是人們開始向他投擲啤酒和熱狗。問題就是我爸爸當時就坐在那家夥的前一排,於是啤酒、芥末和食物也如雨點般落在了他的身上。

很顯然,我爸爸當時失去了理智,他衝向那名達拉斯球迷並把他打了個半死。爸爸以嚴重傷害罪被逮捕,隨後被判處三個月監禁。要不是伯父幫忙償還貸款,我們的房子就沒了。爸爸失去了整個賽季的球票,而且從那以後再也沒去現場看過老鷹隊的比賽。

詹克說我們能把爸爸帶進去,因為入口那兒根本就沒人查身份證,可是爸爸不想進去,他說:“隻要他們依然讓對方的球迷進入體育館,我就無法信任自己。”

這話聽起來挺搞笑的,爸爸痛打達拉斯球迷已經是25年前的事兒了,他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胖老頭兒,根本不可能去痛打另一個胖老頭兒,更別說去攻擊一個有膽量穿著牛仔隊隊服來老鷹隊主場觀戰的達拉斯球迷了。不過,爸爸幾周前還在閣樓上對我拳腳相加,所以他離現場遠點兒或許還是比較明智的。

我們驅車駛過綠色的沃爾特·惠特曼大橋,爸爸說今天是老鷹隊曆史上一個重要的日子,要知道巨人隊去年取得了主客場雙贏的驕人戰績。“報仇雪恨!”他咬牙切齒地說了好多遍。此外,他還告訴我一定要竭盡全力為老鷹隊加油,這樣的話伊萊·曼寧(我在報紙的體育版上讀到過這個人,他是巨人隊的四分衛)在賽前就聽不清別人說什麽了,而且他自己的話肯定也會被老鷹隊球迷的加油呐喊聲給淹沒。“要聲嘶力竭地呐喊,因為你就是場上的第12名球員!”爸爸就這麽一直說個不停,我自己根本就插不上話。我覺得爸爸看起來近乎瘋狂了,雖然大多數人都認為我才是家裏的瘋子。

在排隊等候交過橋費的時間裏,爸爸不在嘮叨老鷹隊了,而是轉而對我說道:“你能再次跟詹克一起去看球太好了。你弟弟一直都很想念你。你肯定知道,對吧?不管你的生活中發生了什麽,你都必須騰出些時間跟家人待在一起,因為詹克和你媽媽都需要你。”

爸爸這麽說真是令人啼笑皆非,自從我回家後,他幾乎沒跟我說過什麽話,而且他從來也沒真正騰出時間好好陪伴家人,無論是媽媽、詹克還是我。我跟詹克和爸爸一起度過的所有時間都離不開體育運動,而且大多數情況下都跟老鷹隊有關。我知道,這是唯一能讓爸爸提起興趣、投入感情的事情,於是我認可了爸爸語重心長的一番話。我對他說:“真希望你也能跟我們一起去看比賽,爸爸。”

“我也希望能去。”他邊說邊遞給了收費員5美元。

過了第一個匝道後,爸爸就讓我下車了,這裏距離新的體育館大約有十個街區,為了避開交通擁堵,他必須從這裏掉頭回去了。“看完比賽你自己回家吧,我可不想再開回這個動物園了。”我下車的時候爸爸衝我說道。

我對爸爸開車送我過來表示感謝,就在我關上車門之前,他在車裏把雙手舉過了頭頂,然後大聲喊道:“啊啊啊啊啊啊……”於是我也把雙手舉高了喊道:“啊啊啊啊啊啊……”一群聚在汽車後麵喝啤酒的人聽到了我們的喊聲,他們也都高舉著雙手喊開了,“啊啊啊啊啊啊……”一個球隊讓大家團結在了一起,我們開始一起說唱老鷹隊的口號。我感覺心裏暖乎乎的,在我的記憶中,隻要是有橄欖球比賽的日子,南費城就會沉浸在一片歡樂的海洋之中。

我沿著第11街往西走,弟弟昨晚在電話裏告訴我說林肯金融體育場的停車場就在西邊。到處都是身著老鷹隊隊服的人,到處都是鮮豔的綠色。人們吃著烤肉、用塑料杯子喝著啤酒、玩著傳接球遊戲、聽著費城體育廣播的賽前秀節目,當我從人群中穿過的時候,他們都朝我豎起大拇指,還有人把球扔給我,衝我喊:“老鷹隊加油!”這一切僅僅是因為我身上穿了一件老鷹隊的隊服。我看到很多小男孩跟著爸爸一起來了,我還看到很多長大的男人帶著自己年邁的爸爸來了。人們唱著、叫著、笑著,好像又回到了童年時代。我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多麽懷念這一切。

不經意間,我又想到了老兵體育館。我四處觀望,卻隻看到了一個停車場。這裏還為費城人隊新建了一個橄欖球公園,名字叫做市民銀行公園。公園的入口處有一個巨大的橫幅,上麵是一個新球員的名字:萊恩·霍華德。這一切都在提醒我,詹克和爸爸並沒有撒謊,老兵體育館的確已經不複存在了。我盡量讓自己不去想他們提到的日期,我要把注意力集中到這場比賽上,我要享受即將與弟弟一起度過的這段美好時光。

我找到了弟弟說的停車場,然後開始尋覓飄揚著老鷹隊黑色旗幟的綠色帳篷。停車場裏可謂人山人海,到處都是帳篷、燒烤架和派對。大概十分鍾後,我終於看到了弟弟的身影。

詹克穿了一件99號傑羅姆·布朗紀念隊服(傑羅姆·布朗曾兩度被選為全明星賽防守截峰,1992年在車禍中喪生),此刻正用一個綠色的杯子喝啤酒。站在他旁邊的是我們的好朋友斯科特,斯科特正在擺弄燒烤架。詹克看起來非常開心。有那麽一小會兒,我隻是幸福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詹克微笑著,用一隻胳膊攬著斯科特。我記得上一次見到斯科特還是在南費城。詹克的臉已經泛起了紅色,看來他已經有點兒醉了,不過他微醉的時候總是很開心,所以我並不是特別擔心。就像爸爸一樣,再也沒有什麽比老鷹隊的比賽更能讓詹克更開心了。

看到我之後,詹克大聲喊道:“漢克·巴斯科特來參加我們的車尾派對了!”然後跑過來跟我擊掌、撞胸。

“你還好吧,兄弟?”斯科特邊跟我擊掌邊問道。他的臉上堆滿了笑容,這說明他看到我還是很高興的。“好家夥,看看你這身肌肉。你舉的都是什麽呀,汽車嗎?”他捶了捶我胳膊的肌肉,這種動作隻有好兄弟之間才會用到。他這麽說讓我感到非常自豪。“好幾年不見了——我是說,嗯——都有多少個月了?”他和我弟弟偷偷地交換了一下眼色,可這並沒有逃過我的眼睛。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斯科特就又嚷開了:“嗨,帳篷裏的肥佬兒們!我來給你們介紹個哥們兒——詹克的哥哥帕特。”

這頂帳篷幾乎跟所小房子一樣大。我從一側的開口進到了裏麵,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巨大的平板電視,電視被安放在用牛奶箱堆起來的台子上。電視前的確有五個大腹便便的家夥,他們都穿著老鷹隊的隊服,此刻正坐在折疊椅上觀看賽前秀呢。斯科特飛快地說出了每個人的名字。斯科特報出我的名字後,他們都衝我點了點頭,揮了揮手,然後就把注意力重新轉回到了賽前秀節目上。他們每個人都拿著一個手持設備,目光飛快地在手持設備的小屏幕和電視的大屏幕之間移動。幾乎所有人都帶著耳機,我猜想耳機另一端肯定連接著一部手機。

走出帳篷後,斯科特對我說:“你別介意,他們現在都忙著收集最新的信息呢,等他們下完注,態度就會更友好了。”

“他們是誰啊?”我問道。

“都是我的同事。我現在是電腦技術人員,在數碼交叉健康公司上班。我們為家庭醫生製作網站。”

“他們在停車場裏是怎麽收到電視節目的?”我又問道。

詹克把我領到了帳篷後麵,指著一個方形金屬盒裏的小型發動機說:“氣動發電機。”然後又指著帳篷頂部的一個灰色的小盤子說:“衛星天線。”

“觀看比賽的時候,這些設備怎麽辦?”我問道。

“哦,”斯科特笑著說,“他們沒有票。”

詹克拿出一個塑料杯子,然後倒了一杯英格靈啤酒遞給我,我留意到三個滿是聽裝和瓶裝啤酒的小冰箱,還有可能是四個或者五個冰箱。我知道塑料杯子是用來對付警察的,如果你在這裏手拿一聽打開的啤酒,警察完全有權利逮捕你,但如果你拿的是一個塑料杯子他們就沒轍了。帳篷外的垃圾袋裏已經有很多空杯子了,這說明詹克和斯科特已經在我來之前喝了不少啤酒。

斯科特已經快把早餐準備好了——厚厚的火腿和煎雞蛋,他並沒有過多詢問我的近況,這讓我很是感激。我敢肯定我弟弟此前已經跟他打過招呼了,而且肯定把我跟妮可分居以及在那個鬼地方待了一段時間的事情都告訴他了。不過,我依然很感激斯科特,他非但沒有追問細節,而且還讓我重新走進了老鷹隊的橄欖球世界。

斯科特跟我說了說他的生活,在我待在那個鬼地方的那段時間裏,他娶了一個名叫薇洛的女子,他們的雙胞胎女兒現在已經3歲了,一個叫塔米,另一個叫吉莉琳。斯科特的錢包裏有他女兒的照片,我看到她們都穿著粉紅的芭蕾舞服——芭蕾舞裙和緊身衣,她們的頭上戴著閃閃發光的飾品,雙手高高地舉過頭頂,指向天空。“我可愛的小舞蹈家們。我們現在住在賓夕法尼亞州的德雷塞爾。”斯科特把半打香腸放到了烤肉架上,這樣就可以在烹製另一批時讓它們保持溫度了。我想到了前一天跟艾米莉一起浮在波浪上的情景,我再次告訴自己,隻要分居時間一結束,我一定以最快的速度跟妮可生一個自己的女兒。

我試圖不讓自己在腦海中做算術題,可我無法控製自己。如果他的雙胞胎女兒已經3歲了,如果他是在我們上次見麵後、他老婆懷孕前結婚的,那就意味著我至少有四年沒見過斯科特了。也有可能他在結婚前就把女朋友的肚子給搞大了,不過我沒法向他求證這一點。無論如何,他的女兒們都已經3歲了,這足以表明我們倆至少有三四年沒說過話了。

我記得上一次跟斯科特見麵是在老兵體育館。我在一兩個賽季前就把我的季票賣給了斯科特的弟弟克裏斯,可是克裏斯經常外出參加商務會議,如果老鷹隊在主場比賽時他碰巧不在城裏,我就可以再把我的座位買回來。我從巴爾的摩趕回來看老鷹隊和達拉斯牛仔隊的比賽,我已經不記得最後誰贏了比賽,也不記得比分了。我隻記得當時我就坐在斯科特和詹克之間,我們都在體育館的藍領區。達拉斯牛仔隊達陣得分後,坐在我們後麵的一個小醜突然站了起來,大聲歡呼的同時,他把自己的夾克衫拉鏈拉開了,露出了帶了托尼·多塞特名字的複古隊服。我們這一片立即噓聲四起,所有人都開始向這名達拉斯球迷扔食物,可他還是微笑著,微笑著。

當時詹克已經喝得醉醺醺的,他可受不了這個,於是他跳過了三排座位去追打這個達拉斯球迷。那個無比清醒的家夥很輕易地就把詹克給推開了,其他醉醺醺的老鷹隊球迷用胳膊接住了詹克,隨後就傳來了一聲尖叫,托尼·多塞特隊服頃刻間就脫離了那名客場球迷的後背,被憤怒的老鷹隊球迷給撕成了碎片,再後來保安就衝過來了,他們帶走了十幾個人了。

不過,詹克並沒有被帶離現場。

我和斯科特把詹克扶起來,然後離開了一片混亂的觀眾席。保安到達的時候,我們已經在男洗手間裏了,我們正往詹克的頭上灑水,希望能讓他平靜下來。

在我的印象中,這是發生在去年的事情了,很可能是11個月之前。不過,我也知道,現在我們可是在林肯金融體育場前麵燒烤,如果我提起這件事,他們很可能會告訴我說那已經是三四年前的事了。我雖然很想說說這事兒,但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我知道,如果我說了,詹克和斯科特的回答將會幫助我理清其他人對時間的看法。此外,我根本不知道其他人是否知道從那時到現在發生了什麽,這實在是太怕了。算了,現在還是別想那麽多了。

“幹杯,”詹克對我說,“喝些啤酒、微笑,這可是比賽的時光!”

於是我開始喝酒,雖然家裏那個橙色小藥瓶的標簽上寫著嚴禁飲酒。

把帳篷裏的那些胖子喂飽後,我和斯科特以及詹克把紙盤裏的食物一掃而光,然後開始玩起了傳接球遊戲。

停車場裏到處都是人,除了開車尾派對的人之外,還有很多各式各樣的人:有些人在兜售偷來的或自製的T恤衫;穿著拉拉隊服裝的女孩子和當地社區的媽媽們列隊為當地的拉拉隊援助俱樂部募捐,隻要你捐助一美元,他們就會為你加油一次;討要啤酒和食物的流浪漢,隻要你肯施舍,他們會很樂意給你講一些下流笑話;身著短褲和鮮亮夾克衫的漂亮女孩子在為當地的紳士俱樂部發放免費門票;戴著護具和頭盔的小孩子在為他們的小小橄欖球隊募集資金;很多大學生在免費派發新推出的蘇打水、運動飲料、糖果或垃圾食品。當然了,還有七萬多名跟我們一樣的老鷹隊球迷——簡單而言,這就是一場綠色的橄欖球嘉年華。

開始玩傳接球遊戲之前,我已經喝了兩三杯啤酒,我敢打賭詹克和斯科特都至少消滅十杯了。可想而知,我們傳球的準確度大大降低,有些球打在了汽車上,有些打在了別人的背上,我們甚至還打翻了幾個盛放食物的桌子,但根本沒有人會為此而生氣,因為我們都是老鷹隊的球迷,我們都穿著老鷹隊的綠色隊服,而且我們都摩拳擦掌要為老鷹隊呐喊助威。偶爾會有人突然出現在我們麵前把球給截住了,但他們都會笑著把球再傳給我們。

我喜歡跟詹克還有斯科特一起玩球,因為這讓我感覺自己又像個小男孩了,妮可就是在我還是個小男孩的時候愛上我的。

不過,接下來發生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詹克首先看到了那個人,他指著那個人說道:“嘿,看那個白癡。”我轉過頭去,看到一個穿著巨人隊隊服的高個子男人,他所在的位置距離我們的帳篷大概有40碼。他戴了一個紅白藍相間的安全帽,最糟糕的是他還領著一個小男孩,而且小家夥也穿著巨人隊的隊服。那家夥朝一夥老鷹隊的球迷走去,開始的時候他們沒怎麽搭理他,不過最終還是遞給他一杯啤酒。

突然,我弟弟衝著那個巨人隊球迷走去,於是我和斯科特也跟了過去。我弟弟一邊走一邊喊著:“白——癡!白——癡!白——癡!”每喊一次,他就會用食指指向那家夥的安全帽,斯科特也在做同樣的動作。我還沒怎麽反應過來,我們身邊就聚集了二十多個老鷹隊的球迷,他們也跟著詹克一起喊,一起指。我得承認置身於這麽一群人之間的確令人無比興奮——他們因為同樣憎恨巨人隊的球迷而緊緊地團結在一起。

當我們來到那家夥身邊的時候,他的朋友們——全部都是老鷹隊的球迷——大笑起來,他們臉上的表情好像在說:我們早就告訴過你會這樣的。然而,那家夥看起來一點懊悔的意思也沒有,相反,他把雙手高高地舉過頭頂,好像剛剛表演完精彩的魔術似的。他咧開嘴笑著,不停地點頭,好像很樂意被人叫做白癡一樣。他甚至還把一隻手放在耳邊,好像在說:我聽不見!他身邊的小家夥長得跟他還挺像:白皙的皮膚、扁平的鼻子。我想那應該是他兒子,小家夥顯然被眼前的情景給嚇壞了,寬大的隊服一直垂到他的膝部。老鷹隊球迷的喊聲越來越大:“白——癡!白——癡!白——癡!”小家夥緊緊地抱著爸爸的腿,試圖躲到他的身後去。

我弟弟的號召力顯然不錯,更多的老鷹隊球迷加入了這個奚落巨人隊球迷的隊伍,我們現在至少有五十個人了。這時候那個小家夥已經被嚇哭了。大家看到小家夥真的被嚇壞了,於是就善意地笑著散開了。

我們轉身往帳篷走去,詹克和斯科特大笑著,不過我自己的感覺並不是很好。我真希望我們沒把那個小家夥給嚇哭。我知道,那個巨人隊球迷那麽招搖地來觀看老鷹隊的比賽的確是傻到家了,事實上是他自己把他兒子給弄哭的,不過我也知道我們的做法並不是很友善,妮可不會喜歡這種行為的,我正在嚐試——

突然我感覺到後背被人猛推了一下,我一個踉蹌,差點兒摔倒在地。回過頭來我就看到了那個巨人隊的球迷。他的安全帽不見了,他兒子也不在身邊。

“你很喜歡把小孩子惹哭嗎?”他衝我喊道。

我當時一下子呆住了,竟一時說不出話來。當時叫他白癡的人至少有五十個,可他偏偏衝我來了,為什麽?再說了,我甚至根本就沒說他是白癡,我也沒有拿食指指著他。我想告訴他這一切,可我的嘴巴好像不聽使喚了,於是我隻能站到那裏搖了搖頭。

“如果你不想惹麻煩,就不應該穿著巨人隊的隊服來看老鷹隊的比賽。”斯科特說道。

“把你兒子打扮成那樣到這裏來並不是一個好爸爸的做法。”詹克補充說。

人群再次圍了上來。我們周圍都是身著綠色隊服的人,我想這個巨人隊的球迷肯定是瘋了。他的一個朋友走過來勸他冷靜。他朋友個頭不高,留著小胡子和長頭發,而且穿著帶有老鷹隊標誌的襯衫。“好了,肯尼,我們走吧。他們並沒有惡意,這不過是個玩笑。”

“你他媽到底怎麽回事兒?”肯尼說著又推了我一把——我感覺自己的胸腔都要炸開了。

這時老鷹隊的球迷們又開始喊了起來:“白——癡!白——癡!白——癡!”

肯尼直視著我的眼睛,他咬牙切齒,脖子上青筋暴起,他還舉起了拳頭,我看到他胳膊的肌肉比我的還要發達,他的個頭也要比我高出一到兩英寸。

我轉向詹克,希望他能幫幫我,可我看得出來他自己也有點兒擔心。

詹克走到我前麵,他舉起雙手表明自己並不想傷害誰,可是他還沒開口說話就被巨人隊的球迷一把抓了過去,那家夥抓住我弟弟的傑羅姆·布朗紀念隊服直接把他給扔到了地上。

我看到詹克重重地摔在混凝土地麵上——我弟弟的雙手順著瀝青路麵滑了好遠,鮮血從他的手指上流了下來,他的眼睛裏滿是恐懼和茫然。

我弟弟受傷了!

我弟弟受傷了!

我弟弟竟然受傷了!

我一下子爆發了。

怒火從我的腹部升騰到胸腔,然後直接衝到了雙手上,我已經失去了理智,瘋了似的撲向那個叫肯尼的家夥,我的左拳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腮幫子上,然後用右拳對著他的下巴就是一記重擊,直接把他掀翻在地。我看到他的身子直挺挺地往後方倒了下去,那動作就好比要仰麵倒入遊泳池中似的。他的後背撞到了混凝土地麵上,他的手腳僅僅抽搐了一下,然後他就一動不動了。我覺得這個巨人隊的球迷肯定掛了,他就那麽躺在地上,人群一片沉寂。

突然有人喊道:“快叫救護車!”

另一個喊道:“告訴他們戴上紅藍相間的袋子(用來裝屍體)!”

“對不起,”我輕聲說道,我發現自己快張不開口了,而且感覺很難受,“對不起。”

隨後我就開始奔跑起來。

我衝出人群,穿過街道,我在車流中狂奔,有人衝我按喇叭,有人衝我叫罵。一種強烈的感覺襲遍全身,我跑到人行道上一通狂吐——雞蛋、香腸、啤酒全都給吐出來了。我感覺所有人都在衝我叫喊,他們都罵我是醉鬼,說我是白癡,於是我又飛奔起來,我沿著街道拚命奔跑,我隻想盡快逃離體育場。

我的胃裏又開始翻騰了,於是我停了下來,此時我才發現周圍根本就沒有人,就連一個老鷹隊的球迷也看不見。我看到了一排籬笆,旁邊看起來是一個廢棄的倉庫。

我又開始嘔吐起來。

在人行道上,在我嘔吐的地方,有一些玻璃碎片,它們在太陽下閃閃發光。

我哭了。

我心裏很難受。

我意識到自己要進監獄了——因為我殺了那個人。這下好了,妮可永遠也不會回到我身邊了,於是我又哭了起來,我隻是一個無用的廢物——我他媽簡直就不是人。

我又走了大約半個街區,然後停了下來。

“親愛的上帝,”我祈禱道,“請不要送我回那個鬼地方。拜托!”

我抬頭看著天空。

我剛好看到有一片烏雲從太陽底下飄過。

烏雲的上麵滿是銀色的光暈。

我提醒自己:

不要放棄,至少現在不能放棄。

“帕特!帕特!等等!”

我回頭朝體育場的方向看去,我弟弟正朝我跑過來。在接下來的一分鍾裏,詹克的身影變得越來越大。最後,他在我的身邊停下了,彎下腰大聲地喘著粗氣。

“我想去自首,”我說,“去警察局,我想去自首。”

“為什麽自首?”

“因為我殺了那個巨人隊的球迷。”

詹克哈哈大笑起來,“你把他痛扁了一頓,可是你並沒有殺死他,帕特。”

“你怎麽知道?”

詹克微笑著,他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然後把手機放到了耳邊。

“我找到他了,”詹克對著手機說,“對,告訴他。”

他把手機遞給了我,我把它放到了耳邊。

“是洛奇·巴爾博嗎?”我聽出那頭是斯科特的聲音,“聽著,被你打倒的那個白癡已經暴跳如雷了,你最好還是別回帳篷這兒了。”

“他沒有死嗎?”我問道。

“沒有。不過如果你敢回來的話,你可能就死定了。”

我心頭的一塊兒大石頭總算落地了,有那麽一會兒,我感到有些頭重腳輕,好像我馬上就要昏倒了。

斯科特說當警察出現時,他和帳篷裏的那些肥仔們都沒吱聲,其他人誰也不認識詹克和我。“巨人隊球迷的臉上可能要縫幾針了,”斯科特說,“不過除此之外,他也沒什麽大礙。”

我把手機還給了詹克,感覺輕鬆多了,因為我並沒有給肯尼造成嚴重傷害。然而,與此同時我也感覺很不好,因為我又一次失控了。

“那麽,我們現在回家嗎?”等詹克跟斯科特通完電話後我問道。

“回家,你不是開玩笑吧?”他說,然後我們轉身往林肯金融體育場的方向走去。

我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說話,我弟弟關切地問我是不是還好。

我不是很好,不過我並沒有這麽說。

“聽著,那家夥攻擊了你,而且還把我扔到了地上。你隻不過是在保護你的家人,”詹克說,“你應該感到自豪,你是個英雄!”

雖然我的確是在保護我弟弟,雖然我的確沒殺死那個巨人隊球迷,可是我一點兒也不感到自豪。相反,我覺得很愧疚,我應該重新被關回那個鬼地方。我感覺好像廷伯斯醫生就站在我麵前——我並不屬於這個真實的世界,因為我無法控製自己,因為我是個危險分子。當然了,我並沒有跟詹克說這些。因為他從來沒有被人鎖在屋子裏,他也不知道失去控製是什麽感覺,他現在隻想回去看橄欖球比賽,這一切對於他來說都是無稽之談;因為他還沒有結過婚,他也從來沒有失去過自己深愛的女人,他根本就不會試圖去改善自己的生活;因為他從來都沒有體味過我內心深處的苦苦掙紮。在過去的每一天裏,我的心裏都充滿了無盡的渴求,無限的衝動,都在發生著巨大的爆炸,就像電影《獨立日》中所演的那樣……

林肯金融體育場的外麵被人群擠得水泄不通,成千上萬的球迷在排隊接受安檢。我記得在老兵體育館觀看比賽時從來都不會安檢。我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觀看橄欖球比賽要進行安檢了,不過我並沒有問詹克這個問題,因為他此時正跟其他醉醺醺的老鷹隊球迷一起高唱戰歌《飛翔吧老鷹飛翔》!

經過安檢後,我們沿著台階往上走,檢過票後我們就進入了林肯金融體育場。裏麵人頭攢動,就像一個綠色蜜蜂雲集的蜂巢,到處都是鬧哄哄的,簡直就是震耳欲聾。我們朝票麵上所示的區域擠去,不時要側身才能穿過人群。我緊緊地跟著詹克,非常擔心我們倆被人群給擠散了,那樣的話我們肯定就找不到對方了。

我們先去了衛生間,詹克再次發揮了自己的組織才能,裏麵的人一起唱起了老鷹隊的戰歌。等待小便的隊伍很長,我驚訝地發現竟然沒有一個人往洗手池裏撒尿。在老兵體育館觀看比賽的時候,所有的洗手池都會被當作小便池使用,至少在藍領區是這樣。

等我們終於找到自己的座位後,我才發現是在東區的最邊上,從這兒到賽場也就隻有二十排左右的距離。

“你從哪兒搞到了這麽好的位置?”我問詹克。

“我認識一個人。”他非常自豪地笑著回答道。

斯科特已經坐好了,他對我痛打肯尼表示祝賀,他對我說:“你真是把那個巨人隊球迷痛扁了一頓!”我的心裏又感到非常難過了。

詹克和斯科特幾乎跟這片區域裏的每個人都擊掌致意,其他球迷都能夠叫出斯科特和我弟弟的名字,很顯然他們在這裏頗受歡迎。

賣啤酒的人走過來了,斯科特給我們每人買了一杯,我驚訝地發現前麵的座位上有一個杯托,這麽奢侈的玩意兒在老兵體育館可看不到。

在宣布老鷹隊的出場名單之前,場地四周的大屏幕上都在播放《洛奇》電影中的剪輯片斷——洛奇跑過破舊的海軍造船廠,洛奇在冷凍櫃裏痛擊牛肉,洛奇跑上藝術博物館的樓梯——詹克和斯科特一直在說:“那就是你。那就是你。”我真擔心有人聽到他們的喊聲,如果有人知道我就是在停車場裏跟巨人隊球迷打架的人,說不定他們就會報警,就會讓警察來逮捕我。

老鷹隊的出場名單宣布完畢後,體育場上空煙花盛開,拉拉隊跳起了熱情的舞蹈,所有人都站了起來,詹克不停地用手拍打著我的後背,素不相識的人也來跟我擊掌,突然之間,我不再想停車場裏的事情了。我想到爸爸此時正在客廳裏看電視轉播,媽媽為他準備了雞翅、比薩和啤酒,她也希望老鷹隊能夠贏得比賽,這樣她丈夫在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裏都會心情舒暢。我也在想如果老鷹隊獲勝了,今晚爸爸會不會主動跟我說話。比賽開始了,我開始拚命為老鷹隊加油助威,好像我的命運完全取決於這場比賽的結果一樣。

巨人隊首先得分,不過老鷹隊緊接著就回敬了他們一個達陣,於是老鷹隊的隊歌開始響徹整個體育場,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呐喊聲連綿不絕,我們為老鷹隊自豪!

在第一節比賽快要結束的時候,漢克·巴斯科特接到了隊友的傳球,並成功推進了25碼,這可是他在美國職業橄欖球聯賽生涯中成功接到的第一個傳球。我們這個區域的所有人都來跟我擊掌,而且都拍了拍我的後背,因為我身上穿著繡有漢克·巴斯科特名字的官方隊服,我衝弟弟微笑著,感謝他送給我這麽棒的禮物。

從那以後,老鷹隊完全掌握了場上的主動權,在第四節開始的時候,老鷹隊已經以24比7遙遙領先了。詹克和斯科特簡直欣喜若狂,我也開始想象回家後跟爸爸談話的場景——我要告訴他每當伊萊·曼寧試圖說話的時候我都會大聲呐喊,爸爸聽到這些肯定會為我感到驕傲的。

不幸的是,在第四節比賽中,老鷹隊的防線突然變得不堪一擊,巨人隊竟然整整獲得了17分,從而將比分追平了,費城的球迷們一下子呆住了。

在加時賽中,巨人隊的外接手普萊西科·布雷斯在達陣區內繞過了老鷹隊的後衛謝爾頓·布朗。巨人隊高唱著勝利的戰歌離開了費城。

這場比賽太令人沮喪了。

走出林肯金融體育場後,斯科特說:“最好別回停車場那兒的帳篷了。那個白癡肯定在那兒等著呢——我敢保證。”

於是我們跟斯科特道別,然後隨著人群往地鐵站的入口走去。

由於詹克有代幣,我們順利進了站,走到地下,然後擠上了一節早已人滿為患的車廂。有人衝我們喊:“沒地兒了!”可是詹克成功地把自己塞到了兩個人中間,然後把我也拉進了車廂。我弟弟的胸膛緊貼著我的後背,我的胳膊則跟陌生人的身體擠在一起。車門終於關上了,我的鼻子幾乎都能碰到玻璃窗了。

車廂裏彌漫著刺鼻的啤酒味和汗臭味。

我不喜歡跟這麽多的陌生人離得這麽近,可是我什麽也沒說,很快我們就到了市政廳站。

我們走出車廂,出站後走樓梯進入市中心,然後開始沿著市場街往前走,途中經過了老的百貨商店、新建的賓館和美術館。

“你想去看看我的公寓嗎?”當我們走到第八市場車站時詹克問道,從這裏我可以搭乘火車穿過本·弗蘭克林大橋回到科林斯伍德。

我很想去看看詹克的公寓,可是我實在太累了,而且早點回家的話還可以在睡前鍛煉一會兒。於是我對詹克說是否可以改天再去參觀他的公寓。

“當然可以,”詹克回答說,“你能回來真好,兄弟。今天你是名副其實的老鷹隊球迷。”

我點了點頭。

“告訴爸爸老鷹隊下周肯定會大勝舊金山淘金者隊。”

我又點了點頭。

令我驚訝的是,我弟弟竟然用兩隻胳膊給了我一個親密的擁抱,他還說:“我愛你,兄弟。謝謝你在停車場裏為我報仇。”

我對詹克說我也愛他,然後他就沿著市場街走了,一邊走一邊近乎歇斯底裏地唱著:“飛翔吧老鷹隊飛翔!”

我走進地鐵,把媽媽給我的5美元塞進了找零錢的機器,買了一張車票,在檢票機那兒刷了一下,然後繼續沿著台階往下走。在站台上等車的時候,我又想到了那個穿著巨人隊隊服的小男孩,看到爸爸滿臉鮮血時他肯定哭得很傷心,也不知道他後來是否去現場看比賽了。我看到站台的長椅上坐著幾個身穿老鷹隊隊服的人,他們看到我的漢克·巴斯科特隊服後都滿懷同情地衝我點了點頭。站台另一端有個人大喊了一聲:“真他媽該死的老鷹隊!”站在我旁邊的另一個人搖了搖頭,然後也輕聲罵了一句:“真他媽該死的老鷹隊!”

火車進站後,我選擇了站在車門內側。火車在薄暮的天空下飛馳著,跨過特拉華河,穿過本·弗蘭克林大橋,我看著城市的天際線,再一次想到了那個哭泣的小男孩,一想到這孩子我就會非常難過。

我在科林斯伍德下了火車,走過開放的站台,然後沿著台階走到出口處,我把車票塞進檢票機,然後就一路小跑回家了。

我發現媽媽正在客廳裏喝茶,於是問道:“爸爸怎麽樣?”

她搖了搖頭,然後指了指電視機。

我這才發現電視機的屏幕已經碎了,看起來像個蜘蛛網。“這是怎麽回事兒?”

“你爸爸用台燈把電視屏幕給砸碎了。”

“就因為老鷹隊輸了比賽嗎?”

“事實上不是,巨人隊在第四節追平比分時他就把電視機給砸了,接下來的比賽你爸爸是在臥室裏看的。”媽媽說,“你弟弟怎麽樣?”

“他還好,”我說,“爸爸在哪兒?”

“在他的辦公室。”

“哦。”

“真遺憾你們的球隊輸了。”媽媽說道。我知道她這麽說純屬善意。

“沒關係。”我回答道,然後就下樓去了地下室。我在裏麵練了幾個小時的舉重,試圖忘掉那個哭泣的巨人隊小球迷,可是我依然無法將那個孩子從我的腦海中趕走。

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我竟然在地毯上睡著了,地下室的部分地板上鋪了一小塊地毯。停車場打鬥的情景在夢中出現了很多遍,不同的是,那個巨人隊的球迷帶去的並不是小男孩,而是妮可,夢中的妮可也穿著巨人隊的隊服。每次我把那個大塊頭的家夥打倒在地時,妮可都會穿過人群走到那家夥的身邊,把他的頭小心翼翼地捧在手裏,親吻他的額頭,然後抬起頭來看著我。

在我跑開之前,她對我說道:“你是個禽獸,帕特!我再也不會愛你了。”

我在夢中一直哭個不停,每當記憶在腦海中閃現時,我都試圖不去攻擊那個巨人隊的球迷,可是我無法控製夢中的自己,就像我看到詹克的手在流血時無法控製現實中的自己一樣。

地下室的門被關上的聲音把我吵醒了,我看到陽光透過洗手機和烘幹機上麵的小窗戶透射進來。我走上樓梯,看到報紙的體育版就放在那兒,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昨晚的夢讓我感到非常難過,不過我也知道那隻不過是個夢罷了。盡管發生了很多事情,盡管老鷹隊遭遇了有史以來最為慘痛的一次失利,可爸爸還是給我送來了報紙的體育版。

於是我深吸了一口氣,讓心中重新燃起希望之火,然後開始了一天的鍛煉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