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媽媽說想看看詹克的結婚照,她裝作一頭霧水的樣子問我:“什麽結婚照?”我告訴她我已經見過凱特琳了,我們一起吃了午飯,我也接受了自己有個弟媳婦這個事實。媽媽這才鬆了一口氣,“好吧,我想可以把這些結婚照重新掛到客廳了。”
媽媽把我一個人留在了起居室的壁爐旁,然後就轉身去拿詹克的結婚照了。回來後她遞給我一本厚厚的影集,然後把鑲有詹克和凱特琳結婚照的大相框擺到了壁爐架上。這些相框此前都被媽媽藏起來了,理由就是為了我好。影集的封麵是白色純皮的,在我翻看我弟弟的結婚相冊時,媽媽還把詹克和凱特琳的幾幅相片掛到了牆上。“詹克結婚那天天氣非常不錯,帕特,我們當時都希望你也在場。”
魁偉的大教堂,豪華的接待廳,這一切都告訴我凱特琳家裏應該比較富裕,用丹尼的話說就是“有錢的主兒”。我問媽媽凱特琳的爸爸是做什麽的。
“他在紐約愛樂樂團擔任小提琴手很多年了,現在在著名的朱麗亞音樂學院教音樂理論,反正我也不懂。”媽媽已經把相框都掛好了,她走過來坐在了我的旁邊,“凱特琳的父母都是好人,但他們的確跟我們不是一類人,從他們在婚宴上的舉止可以很明顯地看出來。照片上的我看起來怎麽樣?”
照片上的媽媽穿了一件巧克力色的衣服,**的肩膀上有一條鮮紅的飾帶。口紅的顏色與飾帶很搭,不過眼影好像做得太濃了,這讓她看起來有點兒像可愛的浣熊。另外,媽媽還做了一個妮可所謂的“經典盤頭”,看起來非常不錯。於是我對媽媽說,她在照片上看起來很棒,媽媽開心地笑了。
不過,從照片上看,爸爸非常緊張,怎麽看都覺得他很不舒服,於是我問媽媽爸爸是否接受了凱特琳。
“在你爸爸看來,她來自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他不太喜歡跟凱特琳的父母打交道——應該說完全不喜歡——不過他還是為詹克感到高興,隻是他並沒有表達出來。他知道你弟弟跟凱特琳在一起很幸福。”
媽媽的話讓我想到了爸爸在我婚禮上的奇怪舉動。除非有人主動跟他打招呼,否則他就閉口不言,而且就算回答別人的問題也是惜字如金。在婚禮前的彩排晚宴上,爸爸連看都沒看妮可一眼,更別說跟她的家人寒暄了。我記得媽媽和弟弟對我說過爸爸不太喜歡改變,不過他們的說法對我來言沒有任何意義,直到第二天,我才明白他們的意思。
彌撒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神父問大家是否願意共同為妮可和我祈禱,我們按照牧師的要求轉身麵向大家站好。我立刻把目光轉向父母所在的地方,我特別想看看爸爸會不會跟大家一起說“我願意”。可看到的情形讓我很不舒服,爸爸正用手絹擦眼淚呢,而且還緊緊地咬著下嘴唇。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這讓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老態龍鍾的長者。眼前的這一幕實在太奇怪了,我爸爸竟然在婚禮上掉眼淚了,看起來這場婚禮讓他感到很糾結。爸爸是一個除了發火以外再不會表露自己感情的人,可他在我的婚禮上竟然哭了。我就一直盯著爸爸看,我看了很久,直到詹克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我才回過神兒,終於轉身麵朝神父站好。
我把思緒轉回到現實,我問媽媽:“凱特琳和詹克是什麽時候結婚的?”
媽媽很奇怪地看著我——她顯然不想提及具體的日期。
“我知道他們結婚時我還待在那個鬼地方,我也知道自己在那個鬼地方待了好幾年。我已經接受了這一切。”
“你確定真想知道具體的日期嗎?”
“我能應付,媽媽。”
她又盯著我看了一會兒,試圖決定到底該怎麽做,然後說道:“2004年夏天,8月7日。他們結婚已經兩年多了。”
“誰花錢拍的結婚照?”
媽媽笑了。“你在開玩笑吧?我和你爸爸可沒錢拍那麽好的結婚照。凱特琳的父母很慷慨,他們把所有的照片都裝到了影集裏,然後讓我們自己選需要放大的照片,而且——”
“他們給你底片了嗎?”
“他們為什麽要給我——”
媽媽肯定注意到了我臉上的表情,因為她突然不說話了。
“沒有底片這些照片是從哪兒來的?你不是說小偷把所有帶相框的照片都偷走了嗎?”
在我等待答複的時候,媽媽試圖想出一個最佳的答案。她開始輕輕地咬雙頰內側的肌肉,她在緊張的時候偶爾會做這個動作。過了一小會兒,她平靜地說道:“我給凱特琳的媽媽打了電話,告訴她我們家遭竊了,她很快就重新幫我們衝洗了一套照片。”
“那這些你怎麽解釋?”我從雙人沙發另一側靠枕的後麵抽出了我和妮可的結婚照。媽媽沒有再說什麽,我站起身來,重新把我的結婚照放回到壁爐架上,然後把我們一家人圍在妮可身邊拍的照片掛到了前麵的牆上。當時妮可穿著潔白的婚紗,長長的裙擺拖在草地上。“我找到了一個寫著‘帕特’的盒子,媽媽,如果你那麽憎恨妮可,隻要告訴我一聲就行,我可以把照片掛到我睡覺的閣樓上。”
媽媽還是沒有說話。
“你恨妮可嗎?為什麽恨她?”
媽媽並沒有看我,她開始用雙手抓自己的頭發。
“你為什麽要對我撒謊?你還隱藏了什麽?”
“對不起,帕特。可我撒謊是為了——”
媽媽並沒有告訴我她為什麽撒謊,而是又開始哭了起來。
我把目光轉向窗外,我盯著街對麵鄰居家的房子看了好久。一方麵,我很想去安慰媽媽——走過去坐到她身邊,用一隻胳膊攬住她。我知道爸爸已經一個多星期沒跟她說話了,他一日三餐都叫外賣,自己洗衣服,順利熬過了相對困難的處境,而且看起來樂在其中。我已經看到過媽媽在打掃衛生,我也知道她有點兒不開心,因為她的計劃好像沒有像她希望的那樣發揮作用。可另一方麵,我的確在生媽媽的氣,因為她對我撒謊了。雖然我現在練習做個好人,而不是一個斤斤計較的人,但無論如何也無法說服自己現在就去安慰她。
最後,我離開了坐在沙發上哭泣的媽媽。我換了身衣服,然後就轉身出門了。此時,蒂芬妮已經在外麵等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