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之冬

第11章 寫蠻箋,傳心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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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辟疆的《光宣詩壇點將錄》最初發表於初複刊的《甲寅周刊》,當時是一九二五年,行文以水滸一百單八將為榜名,點評清末士林、文苑、騷壇詩家,有很多人被封以較次要的綠林好漢,頗不服氣,還會爭得鬧意氣、動肝火。此書列民國教育家嚴修(範孫)為“地劣星活閃婆王定六”,這是一個不怎麽高的地位,嚴範孫當時已經是六十五歲的老人,就算目睹這排名,應該也不會在意的。他是偉大的教育家,作詩並沒有“非如此不可”的熱忱。不過,名篇傳世,本不在多,偶有妙句,足為世征,也往往出些佳話。

由於嚴範孫曾奏請光緒帝開設“經濟特科”,此為改革科舉的一大步,他還兩度東赴日本考察新式教育方法,引進中國,後來還創辦了南開學校,創設“嚴範孫獎學金”,資助青年學生出國留學。這些都是劃時代的大事。

有一次嚴範孫到歐洲考察,道經意大利,遊覽了在公元七十九年遭維蘇威火山一夕掩埋的龐貝,留下這樣一首妙詩:“平生不入平康裏,人笑拘虛太索然。今日逢場初破戒,美人已去二千年。”(《遊古羅馬龐貝古城詩》)

這位前朝的老翰林自有一番豁達襟抱和寬慈心胸,非等尋常那些個緬憶深憂、長吟痛哭的遺老。他的詩多有這樣一種滑稽突梯的趣味,因為他對詩的不莊嚴也反映在他對其他事物的冷雋和抽離態度上。像是嘲調胡適之提倡白話詩,他會如此寫道:“五十為詩已最遲,況將六十始言詩。此生此事知無分,聊學盲人打鼓詞。”

盡管是玩笑,細讀這兩首詩,仍舊不難體會,作者能夠將個人一時之間、油然而生的小小感觸很自然地融入廣袤的曆史情境裏去。無怪乎汪辟疆在評注裏這樣說:“範孫通方之彥,尤負時望,詩亦淵懿可誦,在美時遊山諸作,駿快似東坡可誦也。”一連兩聲“可誦”,便知嚴範孫的詩的確是妙趣通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