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懼風雨,悅享生活係列(套裝2冊)

第71章 談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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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我很想看點前人筆記。中國筆記本來多得很,從前也雜亂的看得不少,可是現在的意思稍有不同。我所想看的目下暫以近三百年為準,換句話說差不多就是清代的,本來在上溯一點上去亦無不可,不過晚明這一類的著作太多,沒有資力收羅,至於現代也不包括在裏邊,其理由卻又因為是太少,新式的雜感隨筆隻好算是別一項目了。看法也頗有變更,以前的看筆記可以謂是從小說引申,現在是仿佛從尺牘推廣,這句話有點說得怪,事實確實如此。

近年我搜集了些尺牘書,貴重難得的終於得不到外,大約有一百二十種,隨便翻閱也覺得有意思,雖然寫得頂好自然還隻能推東坡和山穀。他們兩位的尺牘實在與其題跋是一條根子的,所以題跋我也同樣的喜歡看,而筆記多半——不,有些好的多是題跋的性質或態度,如東坡的《誌林》更是一個明顯的實例。我把看尺牘題跋的眼光移了去看筆記,多少難免有齟齬不相入處,但也未始不是一種看法。不過結果要把好些筆記的既定價值顛倒錯亂一下罷了,據《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一一七《子部雜家類》下分類解說雲:

“以立說者謂之雜學,辯證者謂之雜考,議論則兼敘述者謂之雜說,旁究物理臚陳纖瑣者謂之雜品,類輯舊文塗兼眾軌者謂之雜纂,合刻諸書不名一體者謂之雜編,凡六類。”

又卷一四〇《子部小說類》下雲:

“跡其流別,凡有三派,其一敘述雜事,其一記錄異聞,其一綴輯瑣語也。”

照著上邊的分法,雜家裏我所取的隻是雜說一類,雜考與雜品偶或有百一可取,小說家裏單取雜事,異聞雖然小時候最歡喜,現在則用不著,姑且束之高閣。這實在是我看筆記最非正宗的一點。蒲留仙的《聊齋誌異》紀曉嵐的《閱微草堂筆記》五種,我承認他們是中國傳奇文與誌怪小說的末代賢孫,文章也寫的不壞,可是現在沒有他們的分。我這裏所要的不是故事,隻是散文小篇,是的,或者就無妨稱為小品文,假如這樣可以辨別得很清楚,雖然我原是不讚同這名稱的。姑妄言之的談狐鬼原也不妨,隻苦於世上沒有多少這種高明人,中間多數即不入迷也總得相信,至於講報應的那簡直是下流與惡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