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蘭柴思事件

第1章 導讀:延遲者

字體:16+-

唐諾

“在純潔中,你最害怕的是什麽?”

“快速。”

——安貝托·艾柯《玫瑰的名字》

橫溝正史筆下的日本名探金田一耕助,他探案最醒目的特點之一是詭異且帶著宿命威嚇的連續殺人,這是小說的賣點,但叫人沒辦法的是,這也為這位亂頭發的名探帶來嘲諷——怎麽搞得總是所有人都快被殺光了他才破案?

相形之下,英籍的古典推理女王阿嘉莎·克裏斯蒂便自覺且幽默多了,她不待別人開口先行自嘲:在她一部小說中,她通過書中自己化身的女推理作家奧利佛太太說:“在我筆下那名吃素的芬蘭神探得到靈感之前,已足足死掉八個人了。”

我們讀推理小說的人當然不難理解,推理小說中何以人命如草芥死個不停。死亡,從閱讀層麵來看,是即溶式的**,多少可以保證看書的人不馬上打瞌睡,如果說一次死亡的提神效果能持續30頁,那八次安排均勻的死亡的確能讓人撐完一本240頁的小說沒問題:就情節安排一麵來看,死亡則是舊線索的戛然而止,簡單造成迷宮中的驚愕死巷效果,是推理作家逗引讀者的最方便手法——所以說作家讀者雙方心知肚明。其實,較磊落的推理作者倒並不諱言這個,像S.S.範達因就講過:“缺乏凶殺的犯罪太單薄,分量太不足了,為一樁如此乎平凡的犯罪寫上300頁也未免太小題大做了,畢竟,讀者所耗費的時間、精力必須獲得回饋。”

然而說真的,範達因話中那種憂心勸告的意味實在是多慮了,我們不論從推理作家的職業心理狀態還是從現實作品不斷呈現的結果來看,推理小說中,死亡,隻會被用得太多而不是太少,用得太重而不是用得太輕。它是特效藥,但也跟所有特效藥一樣,其最大危機便在於被過度使用,且兼帶不怎麽好的副作用。當死亡愈多、死得愈詭異離奇或愈殘暴,死的人愈重要、地位愈高、財富愈巨,小說本身往往相對的單薄乏善可陳,兩者互為因果,成為惡性循環。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