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狂風勁吹著簾櫳,門外飛花如雪。
隔著紗屏,麗妃李洛鏡眺望空無一人的庭院,十幾樹梨花掩映著紆曲回廊、小巧亭閣,上百種珍卉點綴在花牆影壁之間,將不大的院落裝飾得別有意趣。
朱全忠這個外表鄙俗的粗人,粗中卻也有細。
自她當年落難,孤身前來投靠朱全忠,朱全忠便對她寵遇無限,不僅在府中為她築起幽靜的別院,而且送來無數珍玩繡衣、金珠玉飾,生長錦繡叢中,她早就見慣富貴,卻第一次遇見有人如此真心實意待她。
她還記得那次在大明宮宴上初見。
長安淪陷,江山更替,大明宮已是齊帝黃巢駐蹕之地。黃巢命眾將入宮飲酒,趙皇後率六宮同席,她緊跟在皇後身側,當日她是黃巢的李貴妃,著湖色羅衣,薄裳外籠罩水白紗衣,宮裝高髻,一對水滴狀的白玉耳璫與項間的珠串輝映,越發襯得她膚如堆雪、唇若丹珠、眼似深潭。
黃巢的那幫草包手下全都直了眼睛,最失態的就數同州防禦史朱溫、後來的大唐梁王朱全忠,當著眾人,他手足無措,打翻了案上的酒壺,跌落了手中的金爵,卻舍不得移開自己的視線。
人人都道朱全忠好色,那又何妨?
兩度國破家亡,往事不堪,這世上除了朱全忠,還有別人能如此欣賞她、迷戀她、嗬護她、蔭庇她?
來到汴州時,她已經大腹便便,懷著黃巢的骨血。
逃刑賊首、叛黨餘孽,換成別人,早將她們母子縛到京中邀功請賞,可朱全忠卻膽大包天地將她留在了自己的府中,還認黃巢的遺腹子為養子,起名朱友文,視若己出。
就算他名聲再狼藉、為人再惡俗,這番對她的心意,也足以讓她感激涕零。
更重要的是,黃巢兵敗之後,朱全忠經營多年,已成為關中最有勢力的藩鎮。論爵封,他是郡王;論兵力,他麾下五十萬勁旅;論權位,他得文武大臣支持,挾天子以令諸侯,皇上李曄也得看他臉色;論地盤,他除汴州、蔡州外,又吞並河中,直犯河東,比晉王李克用勢力還雄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