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舊城諳(指尖上的中國)

第9章 重 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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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威衣翻領像西服的上裝,對襟麵袖,前後等長,不收底邊,不開岔兒,比襯衫短些。除了翻領,簡直跟中國的短衫或小衫一般無二。但短衫穿不上街,夏威衣即可堂哉皇哉在重慶市中走來走去。那翻領是具體而微的西服,不缺少洋味,至於涼快,也是有的。夏威衣的確比襯衫通風;而看起來飄飄然,心上也爽利。重慶的夏威衣五光十色,好像白綢子黃卡嘰居多,土布也有,綢的便更見其飄飄然,配長褲的好像比配短褲的多一些。在人行道上有時通過持續來了三五件夏威衣,一陣飄過去似的,倒也別有風味,參差零落就差點勁兒。夏威衣在重慶似乎比皮茄克還普遍些,因為便宜得多,但不知也會像皮茄克那樣上品否。到了成都時,宴會上遇見一位上海新來的青年襯衫短褲入門,卻不喜歡夏威衣(他說上海也有),說是無禮貌。這可是在成都、重慶人大概不會這樣想吧?

霧重慶

文 / 茅盾

二十九年(1940)我到重慶剛趕上了霧季。然而居然也看見了幾天的太陽,據說這是從來少有的。人們談起去年的大轟炸,猶有餘怖;我雖未曾親身經曆,但看了水潭(這是炸彈洞)那樣多,以及沒有一間屋子不是剝了皮,——隻這兩點就夠了,更不用說下城那幾條全毀的街道,也就能夠想象到過去的大轟炸比我所聽見的,實際上要厲害得多。

然而“霧重慶”也比我所預料的更活躍,更烏煙瘴氣,而且也更趨莫明其妙,“霧重慶”據說是有“朦朧美”的,朦朧之下,其實有醜,但此處隻能拾零而已。

重慶的霧季,自每年十一月開始,至翌年四月而終結,約有半年之久。但是十一月內,“逃炸”的人們尚未全歸,炸餘的房屋尚未修葺平整,而在瓦礫堆上新建築的“四川式”的急就的洋房也未必就能完工,所以這一個月還沒活躍到頂點。至於四月呢,晴天漸多,人與“貨”又須籌備疏散,一年內的興隆,至此遂同“尾聲”,故亦當別論。除去首尾兩月,則霧重慶的全盛時代,不過四個月;可是三百六十行就全靠在這四個月內做大批的生意,撈進一年的衣食之資,享樂之費,乃至彌補意外的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