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吃玩便宜,就連算卦都便宜。1957年我初中畢業,那年高中名額緊縮,錄取率很低,有些地方還出現學生鬧事(如漢陽中學事件)。有個一同住校的同學擔心考不上,讓我陪他去算卦。一個星期天,我就把他帶到了天橋。在一個卦攤前,那位“小神仙”,翻著白眼看了我們半天,然後從嘴裏蹦出兩個字“一毛”(當時已經幣製改革了,一毛錢相當以前的一千元)。當他收了一毛之後,嘴裏咕嚕了半天,這些我都記不得了,但他說了一句真理,直到現在還記得:你好好用功就考得上。
成功與不成功的藝人
天橋給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是拉洋片的筱金牙,唱西河大鼓的劉田利,說評書的趙某,砸石頭的老者和東西兩個市場中的相聲場子。他們有成功的也有不成功的,但都使我難忘。“洋片”又稱“西洋鏡”,人們坐在鏡箱的凸透鏡前看被放大的圖片;藝人站在鏡箱的左上方演唱,介紹畫片的內容。樂器隻有一個扁鼓、一個小鑼、一副鑔。敲打鼓和鑼的小錘和鑔的另一麵都被一根繩索操縱著,藝人拉動這根繩索,三件樂器便有節奏地響了起來。我沒有看過筱金牙的“洋片”,但常聽他的唱,他演唱時麵部的滑稽表情使我曆五十年而不忘。筱金牙當時四五十歲,光頭,麵部團團,一副無錫大阿福的長相。夏天是一身白紡綢的中式褲褂,顯得幹淨而利落。
他站的隻是一個凳子,但卻使人感到他是站在大舞台上,躊躇滿誌,微笑著接待每一個看洋片的和聽他演唱的人,沒有一點兒寒酸氣。不管是誰,隻要你在這裏駐足片刻,你就會感到筱金牙對你報以的微笑,這個笑容是永遠的,不論你什麽時候來,不論他的生意好還是不好的時候。他沒有某些天橋藝人的汙言穢語和損人挖苦人(這套語言很巧妙,甚至可以說發展得很“藝術”)那一套。他唱的調子類似蓮花落,唱完四句就有一個“嗨——”的拖腔。每當唱到這裏,筱金牙的麵部所有的大大小小的皺紋都集中在麵部的中心,仿佛是包子小褶集中的核心,然後這些皺紋慢慢地舒展開來,展現出一副孩子般滑稽的笑容,並露出亮晃晃的兩顆金牙,真是有感染力。不知道他一天能掙多少錢,但在我眼中,筱金牙是天橋成功的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