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適論人生:立場

第10章 哲學與人生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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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哲學本謂一切無常,我亦無常,“我”是“四大”(土、水、火、風)偶然結合而成的,是十分簡單的東西,因此無所謂愛與恨——根本不值得愛,也不值得恨。但早期佛教亦有愛的意念在:我既無常,可犧牲以為人。

和尚愛眾生,但是佛教不準自食其力,所以有人稱之為“叫化”(乞丐)宗教。自己的飯亦須取之於人,何能博愛?

古時很多人為了“愛”,每次蹲坑(大便)的時候便想,想,大想一番,想到愛人。有些人則以身喂蚊,或以刀割肉,以自身所受的痛苦來顯示他們對人的愛。這種愛的方法,隻能做到犧牲自己,在現代的眼光看來,是可笑的。這種博愛給人的幫助十分有限,與現代的科學——工程、醫學……等所能給我們的“博愛”比起來,力量實在小得可憐。今日的科學增進了人類互助博愛的能力。就說最近意大利郵船Andrea Doria遇難的事吧,短短的數小時內就救起千多人。近代交通、醫學……等的發達,減少了人類無數的痛苦。

我們要談博愛,一定要換一觀念。古時那種喂蚊割肉的博愛,等於開空頭支票,毫無價值。現在的科學才能放大我們的眼光,促進我們的同情心,增加我們助人的能力。我們需要一種以科學為基礎的博愛——一種實際的博愛。

孔子說:“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修己就是把自己弄好。我們應當先把自己弄好,然後幫助別人;獨善其身然後能兼善天下。同學們,現在我們讀書的時候,不要空談高唱博愛;但應先努力學習,充實自己,到我們有充分能力的時候才談博愛,仍不算遲。

(《大宇宙中談博愛》)

說老實話

人生的大病根在於不肯睜開眼睛來看世間的真實現狀。明明是男盜女娼的社會,我們偏說是聖賢禮義之邦;明明是贓官汙吏的政治,我們偏要歌功頌德;明明是不可救藥的大病,我們偏說一點病都沒有!卻不知道:若要病好,須先認有病;若要政治好,須先認現今的政治實在不好;若要改良社會,須先知道現今的社會實在是男盜女娼的社會!易卜生的長處,隻在他肯說老實話,隻在他能把社會種種腐敗齷齪的實在情形寫出來叫大家仔細看。他並不是愛說社會的壞處,他隻是不得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