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二年五月直奉戰爭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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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悶的時代隻能塑造出煩悶的詩人,煩悶的詩人用憂鬱的目光關注著時代的慘痛。詩人與國家、與人民息息相通的血脈促使他湧起深沉的憂患意識和莊嚴的曆史使命感。在這兩股精神泉源的補給下,詩人叩問蒼天,慨歎大地,以沉雄樸真的巨筆描繪了直奉戰爭時正義者心中真切的陰冷印象,詩的表層意象是冷峻的,但冷峻絕非冷漠。正是這熾烈真誠的赤子之心使詩人悲憤於殘酷的現狀,並用反常奇詭的印象如實表達。
夕陽將詩人交付給煩悶的夜了,
叮嚀道:“把你的秘密都吐給他了罷!”
紫穹窿下灑著些碎了的珠子──
詩人想:該穿成一串掛在死底胸前。
陰風底冷爪子剛扒過餓柳底枯發,
又將池裏的燈影兒扭成幾道金蛇。
帖在山腰下佝僂可怕的老柏,
拿著黑瘦的拳頭硬和太空挑釁。
失睡的蛙們此時此刻應該有些倦意了,
但仍舊努力地叫著水國底軍歌。
個個都吠得這般沉痛,村狗啊!
為什麽總罵不破盜賊底膽子?
嚼火漱霧的毒龍在鐵梯上爬著,
馱著灰色號衣的戰爭,吼的要哭了。
銅舌的報更的磬,屢次安慰世界,
請他放心睡去……世界那肯信他哦!
上帝啊!眼看著宇宙糟踏到這樣,
可也有些寒心嗎?仁慈的上帝喲!
詩人那被淚水和血汙浸泡了的靈魂,與韶光將盡的夕陽尚且不能合拍,隻能向沉悶壓抑的暗夜訴說自己的“印象”。
詩中出現了一連串彼此獨立的奇幻詭譎的意象,碎珠、陰風、餓柳、枯發、金蛇、老柏,一係列冰冷陰暗的物象,共同構成了一個靜默、蒼涼的死亡境界。接著,詩人又把關注的焦點從無生命悲苦的自然轉向有生命的蛙、犬等生物。連無情的蛙們也失去了甜美的酣睡,在戰亂喧囂中鼓踴而歌,這是怎樣的離奇和荒唐。同時,蛙們的形象又巧妙地影射了為軍閥戰爭鼓噪呐喊的無恥追隨者們的醜態,達到了高度形象化的效果。村狗沉痛地吠著,成了對戰亂過後的荒村唯一的薄奠。戰亂仍在繼續,悲哀仍在蔓延,戰爭像煞虐的“毒龍”,吞噬人世間一切美好,自由和光明。終於,詩人年輕善良的心再也不能忍受這樣淒慘的“印象”了,他痛徹心肺地仰天高呼:“上帝啊!眼看著宇宙糟踏到這樣,/可也有些寒心嗎?仁慈的上帝喲!”聞一多筆下的印象無疑是一個世界,一個外在現實與內心感受相契合的世界,無限陰冷又無限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