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苏暮聊
1. 脚印
周妮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胡乱披了件衣服就趿拉着她那双大大的猪头拖鞋去洗手间。她们所在的宿舍是一栋民国时期的老建筑，虽然几经修整，还是处处透露着破败的气息，采光效果很差，即使开了灯，也处处阴影幢幢。更让人不爽的是，这栋女生宿舍没有单独的卫生间，只在楼层中央有一个公共卫生间，洗浴间和阳台也都设在里面。
“喂，你就这样出去啊？”同寝室的万芳转头看了看，笑道，“忘记昨晚楼管阿姨贴的告示了？最近我们宿舍半夜经常有变态偷窥的哦。”
“切。”周妮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这里是三楼啊大姐，光天化日的，哪个色狼敢偷窥我管保摔他个粉碎性骨折。”
周妮是在晒被子的时候注意到阳台外面的脚印的，宽宽大大的，踩在阳台外面的窗沿上，仿佛一只小船一样，一看就是昨晚刚刚踩上去的，上面的泥巴还是新鲜的。周妮小心翼翼地把脚伸出去比了比，大概有45码，这么大的脚！
奶奶的，还真有色狼！周妮这样想着，忍不住端了一盆水泼在了窗台上。南方的冻雨天气这几天稍稍缓解，虽然今天阳光不错，气温却还是很低，用不了多久，这些水就会结成冰，那个色狼的鞋子摩擦系数再高，也势必摔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啊？周妮，你干什么？”抱着刚洗完的衣服摇摇晃晃走进来的万芳大惊失色，飞快地冲过来，紧紧抱住了她，“虽然昨天沈笑没有答应陪你逛街，你也不用自寻短见啊。”
“什么跟什么啊？”周妮没声好气地推开她，把伸出去的那只脚拿了回来，“谁稀罕他陪？我是在给色狼布下机关，你等着瞧好了，明天早上陪我一起去楼下给色狼收尸！”
话音刚落，万芳忽然转身咚咚咚地跑下楼去，没几分钟就把楼管阿姨喊了过来，经过足足两个小时的勘察以及周围女生软硬兼施的说教，楼管阿姨终于同意向学校申请在三楼这个位置安装防盗窗。
学校的效率倒是挺高，下午就派人过来把防盗窗安好了，密密的排列，粗粗的窗棂，女生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白天还是晴好的天气，夜里忽然就又下起了大雨。
夜深人静，除了哗哗的雨声，就只剩下几个女生细微的呼吸声，漆黑的夜晚，仿佛在酝酿着某种不安。
“沈笑，你来了。”王晓薇迷迷糊糊地说着梦话，翻了个身，继续她的美梦。梦中，她正和本校最迷人的大帅哥沈笑在约会，沈笑深情款款地望着她，缓缓地把嘴唇凑上来，柔软的鼻息轻轻地吹在脸上，王晓薇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那芬芳的鼻息，怎么那么真实！王晓薇猛地睁开双眼，一张人脸直直地趴在她的上方，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王晓薇猛地一个激灵，差一点尖叫出来，发现那是室友林默之后才勉强忍住了：“你……你干什么？”
“我……想去……洗手间。”林默反而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道。她面色苍白，身上总带着一股诡异的气息，平时就独来独往，很少和别人打交道，要不是今天看到那个脚印怕得要命，她恐怕死也不肯主动和别人说话。
“你叫李子涵一起去吧。”王晓薇没声好气地说，好不容易做的美梦，都被这个行为古怪的家伙给搅了，她翻了个身，心想也不知道这个梦能不能接着做。
哪知道李子涵也不愿意搭理这个平时少言寡语的女孩，于是林默又可怜巴巴地去找万芳。
“你自己去吧，今天不是刚刚安了防盗窗嘛，应该不会有问题的。”万芳皱了皱眉头，“要不你就问问周妮，她胆子比较大。”
林默急得都快哭出来，所有的人都不肯帮她，现在只剩下周妮了。寝室外面的走廊灯光昏暗，寝室的门忽然吱呀响了一声，好像没有关紧的样子。
“周……”她的手刚一摸上周妮的床，立刻忍不住咽下了后半句——周妮不在，她的被窝已经凉了。林默忽然尖叫一声，猛地打开了寝室的灯。
“干什么呀？”王晓薇怒气冲冲地爬起来，刚才那个梦她眼看就要续上了，却又被这个混蛋给打断了。
“周……周妮……不见了。”林默的脸色更白了。
“切，多大点事儿呢。”李子涵鼻子里哼了一声，“肯定也去上卫生间了，你也快去吧，刚好做个伴儿。”
“可是……”林默还想说什么。
“关灯关灯。”王晓薇不耐烦地说道。
几分钟后，公共卫生间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电话铃响起来的时候，叶枫正歪在公安局简陋的办公桌上打盹。他从公安院校毕业，调来市局还不到两年的功夫，就已经在局里颇有威望，轮廓分明的脸上带着一股异于常人的冷静与睿智。
打来电话的是同事小刘：“叶枫吗？赶紧到V大本部校区的13栋来一趟，对，是女生宿舍，这里刚刚发生一起命案，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二十分钟后我到楼下接你。”
叶枫猛地打了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
赶到现场的时候13栋已经被严密地封锁起来，外面围着惶惶不安的学生，探头探脑地想看个究竟。叶枫出示了警官证，和小刘一起走进了这栋女生宿舍。
女生死在宿舍三楼的公共卫生间里，死亡时躯体朝下，脑袋和四肢却是朝上的，换句话说，她的脑袋和四肢全部被扭转了180°，以一种极度扭曲恐怖的方式死在了这里。洗手间的水龙头哗哗地流到地上，混合着关节处流出的鲜血汩汩地蔓延开来。
“有什么发现？”叶枫转过头看着法医。
“很明显。”法医小严从尸体上抬起头，“死者颈骨被完全扭断，死于机械性窒息，从死者关节部位的淤血来看，生前曾遭受过惨无人道的虐待，死亡时间大概在凌晨两点。”
“有这个女生的资料吗？”叶枫转向小刘。
“从她们寝室的室友了解到，死者名叫周妮，是中文系大二的女生，临死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尸体是同寝室的一个叫林默的女生半夜起来去洗手间的时候发现的，我们接到报警的时候大概在凌晨三点，死者大概已经死亡一小时之后。”
叶枫点点头：“把宿舍管理员叫来。”
小刘出去之后，叶枫开始仔细研究这里的布置，13栋是一座老宿舍，走廊两端都是封闭的，公共卫生间处在这一层的中央位置，如果有呼救的话，应该会有人听到。
叶枫打开窗户，拧开手电筒仔细地查看，透过窗棂可以看见，外面的窗台上清晰地踩着两个泥脚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东西，顺手洒在了窗台上，
就在这时，小刘带着宿舍管理员孙阿姨过来了。孙阿姨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体型矮胖，满脸蜡黄，她哭丧着脸，身体由于恐惧还在不停地哆嗦。
“你是这儿的楼管？”叶枫慢慢地点燃一根烟。
“不关我的事啊……”孙阿姨忽然一屁股坐到地上。
“认真回答我的问话。”叶枫皱了皱眉头，“是或者不是。”
“是。”孙阿姨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你们宿舍平时晚上几点关门？”
“十一点钟。”
“昨天晚上有男生进来过吗？”叶枫的语气咄咄逼人。
“没有啊。”孙阿姨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女生宿舍是不允许男生进来的。”
叶枫有些失望，在V大这样的综合性大学，光凭窗台上的一双可疑的脚印去找人，实在是大海捞针。
“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法医小严摇了摇头说道。
“怎么回事？”叶枫转向他。
“根据尸检结果，死者临死前已经被乙醚麻醉，可尸体上没有任何钝器挫伤的痕迹，只留下一些带着血迹的指纹，极有可能是凶犯在虐待过程中留下的，在没有借助外来工具的情况下把尸体扭曲成这个样子，凶犯的力道实在是大得吓人。”
“大得吓人？什么意思？”叶枫皱了皱眉头，“你是说一般人做不到吗？”
“死者个子高大，身体也比较强壮，不要说女生，就是一般的男生，要把死者的腿骨扭转一百八十度，也绝不可能。换句话说，基本排除了女生作案的可能。”
“可是女生宿舍是不允许男生进来的，宿舍在十一点关门，死者死于凌晨两点，现场没有发现任何撬锁的痕迹，一二三层都有防盗窗，也就是说，凶手想趁着关门之后的这段时间溜进来，也绝不可能，除非……”
“除非什么？”同事小刘接口道。
“除非凶犯是从四楼窗户爬进来的。”叶枫说着摇摇头，自己也觉得这不可能，他刚刚查探过了，四楼的窗台上并没有攀爬的痕迹，何况根据法医的鉴定，死者应该是个身材高大体格强壮的男人，这样一个人去爬四楼，除非他是蜘蛛侠。
可是三楼的脚印又说明了什么呢？即使那个偷窥者并非凶犯，也极有可能目睹了凶手的行凶过程，这个人，既是最大的嫌疑犯，也是最重要的目击证人。
2. 诅咒
“你发现尸体的时候，周围有没有什么可疑情况？”叶枫坐在办公桌后面，一脸温和地问道。看得出来，眼前这个身材娇小的女生已经被昨晚的情景吓呆了，浑身不停地哆嗦着。
“喂，问你话呢，你看到了什么？”小刘在旁边不耐烦地说道，他脾气暴躁，昨晚又是一夜未睡，没有叶枫那么好的定力。
林默只是低着头不说话，长长的头发从两边垂下来，遮住了她的面容。
“喂，你……”小刘忍不住冲上前去催促道，就在他的两手刚刚碰到她肩膀的时候，林默忽然像一只小豹子一样一跃而起，狠狠地咬在了小刘的手背上。
“啊——”小刘的手背吃痛，忍不住哇哇大叫，叶枫冲过来掰开她的牙齿的时候，林默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
几个小时后，叶枫垂头丧气地站在医院外面等消息，旁边坐着手上缠满绷带的小刘。
叶枫一看到大夫出来，急忙走过去：“她怎么样？我们马上要带她走。”
“不行。”大夫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病人原来就有心理障碍，现在又受了很大的刺激，我刚刚给她打了镇定剂，还要在这儿观察一段时间。”
“心理障碍？”叶枫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
“我们是警察！”小刘掏出警官证，对着大夫吼道，“她是我们的重要证人，我们立刻就要带她走。”
“警察也得依法办事。”大夫的脸上隐隐有了怒容，“病人身体欠佳，不宜作证，我要为病人负责。”
“你——”
“好了好了。”叶枫拦住了气急败坏的小刘，“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儿守着，晚上八点你过来换班，无论如何都要保证证人的安全。”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那个一脸铁青的大夫仍然不许叶枫进去询问。到了傍晚八点钟左右的时候，小刘穿着一身女人的衣服鼻青脸肿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
“你这是……”叶枫慌忙把他扶到凳子上。
“咳，别提了。”小刘摆摆手，“被打了。”
“袭警？”叶枫勃然大怒，“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也没什么。”小刘从怀里摸出一个假发套，“我就是想试试大白天扮成女生的样子能不能混进女生宿舍，结果被楼管阿姨发现了，她一时没认出是我来，就纠结一伙女生把我给……”
“亏你想得出来。”叶枫有些哭笑不得，“别忘了凶犯可是个身高体壮的男人，不管他怎么装扮，大白天闯进去也太引人注目了吧。”
“我……”小刘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就在这时，林默的室友李子涵提着一袋子水果走了进来。
“警察叔叔，您好，请问我能不能进去看看我同学？”李子涵穿着一身精品店里买来的淑女装，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当然可以。”叶枫闪到一边，让她过去。大夫上上下下把李子涵打量了好几遍，脸色总算有些缓解，把她放了进去，然后迅速地把门关上，挡住了后面两个想要跟进来的警察。
“你怎么能……”小刘的语气里有些责备。
“你忘记了？林默可是个举止怪异寡言少语的女生。”叶枫压低了声音说道，“她在寝室里很不讨人喜欢，没有什么朋友的，李子涵这个时候来看她，恐怕有什么不对劲，我们手上的线索太少，只能静观其变。”
就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病房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倒了，紧跟着听见一个声音恶狠狠地说：“去死吧，你这个魔鬼！”之后忽然传来一个女生的尖叫。
“不好！”叶枫拔出枪，带着小刘硬闯了进去。
病房里一片狼藉，床头柜倒了，暖瓶碎了一地，李子涵一改刚才的淑女形象，疯了一样扑在林默的身上，两只手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林默身体瘦弱娇小，怎么也挣扎不开，脸蛋憋得通红。
“住手！”叶枫喝道，他把枪插回腰中，冲过去把她拉开了。李子涵两眼通红，还在拼命地挣扎，林默则捂着脖子不住地咳嗽。
“把她带回去。”叶枫命令道。
李子涵一边挣扎一边喃喃道：“她是凶手，你们为什么不抓她？她是魔鬼，是她带来的诅咒，她是魔鬼……”
“诅咒？什么诅咒？”回到警局之后，叶枫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想从中发现一些什么。
“教授的诅咒，你没听说过吗？”李子涵的声音忽然一下子变得阴冷，“她是教授的外孙女，她是要复仇的……”
“你别急，慢慢说。”叶枫听得有些糊涂，“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子涵理了理头发，慢慢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叶枫接过来一看，不禁一阵反胃，那张纸从前到后，密密麻麻地列了几十种死亡方式，有开膛的，有斩首的，还有上吊的……而第一种，正是周妮那种古怪扭曲的死法。
“你从哪里弄来的？”叶枫问道。
“学校里到处都是，教授的诅咒已经流传开了，所有的人都难逃一死！”李子涵的神情有些恍惚，“只有杀了她，杀了她才能破除这个诅咒！”
叶枫听她絮絮叨叨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了半天，总算是大体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理清了。原来林默的外公原来就是V大的宗教学教授，在业内颇受尊敬，后来闹**，林教授被批为牛鬼蛇神，说他宣扬西方腐朽的资本主义文化，V大的学生天天开批斗会折磨他。林教授忍不住羞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悄悄上吊自尽了。据说他含冤而死，心有不甘，临死前按照某个神秘宗教的仪式留下了一个可怕的诅咒，四十年后，这个学校中的人将会按照他留下的那几十种方式一个接一个的死去，无人可以幸免。
“荒唐！”叶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是真的，是真的……”李子涵还在不停地说，“我们的宿舍，就是林教授当年上吊自杀的地方，林默经常抚摸着宿舍的墙壁，说终于又看到家了，她是个疯子，是她亲口告诉我们这个诅咒的……”
“这个我们会去调查的。”叶枫挥手打断了她的唠叨，“我问你，周妮临死前都跟什么人接触过？你仔细回忆一下。”
“好像经常和沈笑在一起。”李子涵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忍不住脸微微一红，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醋意，“不过沈笑和她没什么的，是她自己死缠烂打，经常借故和他一起出去的……”
“沈笑？”叶枫的身体一震，感觉头有点大。又是这个小混蛋，从小到大，他都不让人省点心。沈笑是叶枫的一个远房表弟，从小就英俊挺拔，气宇不凡，不少女孩子都喜欢围着他团团转，争风吃醋，甚至打架斗殴，没少让他这个表哥操心。两兄弟性格不和，平时很少来往，叶枫每次见到他的时候，往往都是他惹出事来的时候。
三天之后，正当叶枫把林默送回寝室，还没来得及问话的时候，13栋宿舍又出事了。这一次死的人正是李子涵，地点仍然在三楼的卫生间。叶枫赶到那里的时候，李子涵那白皙修长的脖子已经永远地离开了她的身体，她的脑袋被人一刀砍下，由于现场太过血腥，好多女生都吓得晕了过去。
此时的林默，正拿着一把匕首恶狠狠地抵在万芳的脖子上，眼神是说不出的阴冷和可怕，万芳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眼睛，她已经完全被吓傻了，脸色苍白，嘴唇不停地哆嗦着。
“快！抓住她！”叶枫喝道，小刘一个箭步冲过去，劈手夺下了林默的匕首，就在这时，她的眼神忽然涣散开来，重重地扑倒在小刘的怀里。
“沈笑。”她说，“我爱你。”
叶枫猛地推开窗户，透过窗棂，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飞快地穿过宿舍后面的竹林，消失在重重夜幕之下。
“这个人，一定看到了什么。”叶枫现在急切地想找到这个色情狂。
3. 魔瞳
“沈笑，你小子魅力挺大啊，两个女生的死都和你脱不开干系。”沈笑进来的时候叶枫正坐在办公室的椅子后面抽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烟草味。
“是嘛？呵呵，不胜荣幸。”沈笑的嘴角微微动了动，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他毫不退缩地对上了表哥的目光。
只是短短的一瞬，叶枫眼神微微变了变，不动声色地把目光错开了。他非常不喜欢看到沈笑这双漆黑的眼睛，尽管那在很多女生眼里极具**。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沈笑的眼神中隐藏着些什么，仿佛两潭幽深的古井，深深的看不到底，一旦陷入其中变被牢牢牵引，不可自拔。
“真是双令人讨厌的眼睛。”叶枫心里这样想着。
“未必所有的人都会像你一样呢。”沈笑仿佛立刻洞穿了他的心思，“一个人的眼神可是能够泄露很多秘密呢，破案未必像你想象的那样难。”
“如何破案用不着你来教我。”叶枫毫不客气地回敬道，“说说看，你和这两个女生究竟有什么关系，你又知道些什么。”
“这可不像是求人的态度哦。”沈笑嘲讽道。
“这是警局，我在命令你。”不知道为什么，叶枫感觉今天的情绪有些失控。法医的尸检报告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小严告诉他说，死者脖颈处的断口很平整，很明显是一刀切断，而单凭现场的那一把匕首，身材娇小的林默又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呢？那天李子涵掐住她脖子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有力气反抗。
“那么，我就什么都不知道。”沈笑依然不动声色，“谈恋爱不犯法吧？谈两个女朋友也不犯重婚罪吧？”
“你……”叶枫刚要发作，忽然听见办公室外面传来一阵乒乒乓乓拍篮球的声音，不禁勃然大怒，“这是警局，谁在外面？”
有人在走廊里大声喊道：“沈笑，在里面吗？不是说好下午一起打篮球的吗？再不过去没场子了。”
“来了来了。”沈笑瞥了表哥一眼，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走了。叶枫是个做事中规中矩的人，他心里很清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不会把自己怎么样的。
叶枫透过窗户，眼睁睁的看着沈笑和一个身高足有一米九的大个子说说笑笑地往外走。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那个大个子拍球的姿势有点别扭，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的背影，忽然一跃而起。
“站住！”沈笑他们刚走出大门，就听到一声大吼，叶枫几步追出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表哥，请问还有什么事儿吗？”沈笑嬉皮笑脸地问道。
“这个人，是谁？”叶枫一脸凛然地指着旁边那个大个子。
“哦，他啊，这是我好哥们儿雷烈，篮球打得不错。”沈笑转身看着雷烈，“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表哥叶枫，以后犯了事儿可以找他罩着。”
“少废话！”叶枫紧紧地盯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足足高了一个脑袋的雷烈，“你昨晚在哪里？”
“在宿舍睡觉啊。”雷烈的脸色忽然变了变。
“你撒谎！”叶枫的语气咄咄逼人，“那样大的脚印，那样宽阔的背影，昨天晚上在13舍外面的，一定是你。”
“拜托啊大哥，你说话负点责任行不行？”沈笑的脸色依旧春意盎然，语气里却有一丝不耐烦，“又不是全世界只有雷烈一个人长这么高长这么壮，你怀疑别人也得有点根据啊。”
“他手上有伤。”叶枫不动声色地指了指雷烈的手，“所以他拍篮球的时候动作会有点变形。周妮死的时候我悄悄在窗台上撒下了一排图钉，虽然很不起眼，可是只要有人爬上来，他的手上、甚至脚上都会被扎到。”
“挺有创意，可还不算严密。”沈笑注意到雷烈的脸色不好，可还是故意和表哥对着干，“也许只是巧合呢。”
“是不是巧合，比一比脚印，验一验指纹，很容易就知道了。”叶枫一脸冷峻地看着雷烈，“跟我走一趟吧？”
“我……我……我说……”雷烈虽然块头很大，胆子却很小，此刻被叶枫这么一吓，立刻就扛不住了，“我……我最近确实在女生寝室外面偷窥来着，可是……可是我没有杀人啊，不关我的事啊，我和她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她们呢？”
“你在女生宿舍外面都看到了些什么？”叶枫厉声喝道。
“我……我什么……也没看见啊……”雷烈吓得几乎要哭出来，“一开始我是趴在窗台上等，后来我听见有人和我说话，再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浑身都是血……”
“说话？说什么话？”叶枫感觉自己的思维有点乱。他忽然想到了教授的诅咒，难道在漆黑的夜晚，真的会有一个不死的亡灵在喃喃向人诉说着什么吗？
“我不记得了。”雷烈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沈笑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他转过身，飞快地朝学校跑去。
“喂，等等我。”雷烈刚要追上去，手腕却冷不防被叶枫紧紧扣住了，雷烈情急之下奋力甩开叶枫的手，拼命地往前跑。
“站住！”雷烈的后脊背一阵发凉，转过身来的时候，发现一只黑洞洞的枪口直直指着他的脑袋。叶枫冷笑道，“这样大的力气，还敢说不是你吗？”
指纹的检验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死者身上的指纹和雷烈一般无二，脚印的大小也十分吻合，可是让人想不通的一点是，纵使雷烈有能力爬上三楼的窗台，在不足十公分宽的窗棂中，他又是怎样钻进去的呢？
还有一点让人无法理解的是，尽管证据确凿，测谎仪却显示雷烈并没有说谎，难道他是真正的说谎高手？还是叶枫确实冤枉了他？
无法解释。
深夜。13栋。空****的走廊里看不见一个人影，微弱的日光灯忽明忽暗，凄冷的穿堂风呼呼地吹着，间或传来一两声女生的低语或者啜泣。
“吱呀”一声，一间宿舍的门忽然轻轻地打开了，两个女生手拉手慢慢地朝公共卫生间走过去，其中一个在低声对另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说着什么，而另一个女生则仿佛没有听见似的直直地往前走。
走进公共卫生间的时候，那个身材娇小的女生忽然目光一滞，猛地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奇怪的是另一个女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和慌乱，她紧紧地看着她的眼睛，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冷笑。
短短的错愕间，娇小的女生忽然反转刀柄，狠狠地朝自己的心口刺去……
“当啷”一声，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来，干净利落地打掉了匕首。沈笑轻轻拍着巴掌，缓缓地从门后走了出来，“精彩，真是精彩！心理学专业的高材生，自学成才的催眠大师，万芳，你真是让人惊讶啊。”
就在这时，刚刚拿着匕首的女生仿佛失去了某种控制，软软地倒在地上。
“沈笑？”万芳惊讶地看着这个神奇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挺拔男生，“你是怎么进来的？”
“啊，这个啊。”沈笑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扬了扬手中的发套，“很简单啊，你扮个女生进来，楼管不就发现不了了嘛。”
“你胡说！”万芳不相信地摇了摇头，“上次那个警察扮得那么像，也没有瞒过楼管阿姨的火眼金睛，而你个子这么高，还只是胡乱戴了个发套，竟然就能混进来？”
“当然，其实做法也很简单。”沈笑的嘴角又挂上了那副迷人的笑容，“只要你找一个女生出入很少的时间过来，再对楼管稍微实施那么一点点催眠，就很容易混进来。就像你一样，把练成的催眠术稍微用上那么一点，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自己的敌人一一干掉。”
“你这是臆想，证据呢？”万芳冷笑道，“倒是你，三更半夜出现在女生宿舍，如果这里死了人，你又如何洗刷得清楚呢？要知道你的个子可不比雷烈小多少哦。不过你不用害怕，我有个提议，对我们都有好处。只要你肯和我开开心心地在一起，我保证你会平安无恙。”
“和你在一起？”沈笑的脸色忽然变得阴沉，“就因为这个，你就杀了周妮，杀了李子涵？她们和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啊。”
“敢和我抢东西的，都该死！”万芳忽然恶狠狠地说。
“所以你利用了教授的诅咒，利用了林默，利用了雷烈。”沈笑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我调查过了，林默从小是跟着外婆长大的，林教授的死对她外婆打击很大，从此变得神经兮兮，精神有些不大正常，整天嘴里念念叨叨的都是诅咒、复仇之类的话，时间一久，林默便受到了强烈的心理暗示，行为举止都有些古怪，平时在宿舍里就常常自言自语。而你一定是平时听到了有关教授的诅咒的传说，所以巧妙地控制了林默，让她做你的代罪羔羊，你在她耳边的低语，其实就是强烈的心理暗示。”
“可是你不要忘了周妮和李子涵是怎么死的，林默哪来那么大的力气？”万芳反问道。
“这不过是你的障眼法罢了。”沈笑冷冷地说道，“其实真正杀人的不是林默，而是雷烈。你无意中发现了雷烈的偷窥，索性也拉他下水。雷烈虽然没有办法从窗户里钻进来，但是你却完全可以控制林默把用乙醚麻醉的周妮和李子涵推到窗户边上，只要雷烈的手伸进来，你的阴谋也就得逞了。”
“很精彩的推理！”万芳赞许地点了点头。
“雷烈被拘留以后，你害怕事情败露，便急于杀林默灭口。说实话，以林默平时的古怪表现，再加上有关诅咒的传说，此刻她要是被人发现在公共卫生间里畏罪自杀真是一点都不会引人怀疑。”沈笑摇了摇头，“如果不是那天听见雷烈说他莫名其妙地记忆中断，又有谁会想到这是一场匪夷所思的催眠杀人案呢！”
“你说的一点不错。”万芳挑衅地看着他的脸，“可是证据呢？谁会相信呢？你出去说给别人听，也不过是让人把你当作妄想症送进精神病院。沈笑，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沈笑摇摇头：“你的爱，太狭隘太狠毒，我一个凡夫俗子，恐怕承受不起。”
“那么，今天杀死林默的，恐怕就会是你了。”万芳的声音忽然显得空灵而飘忽，“既然得不到，那你们就玉石俱焚吧。”
“是吗？”沈笑的笑容忽然间便绽放在脸上了，幽深的瞳子忽然黑得发亮……
“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小刘盯着叶枫面前的口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此阴暗的动机，如此精心的安排，如此诡异的杀人方式，如果不是眼前这个看上去安安静静的小姑娘亲口道来，他恐怕到死也不会想到。
“时间，地点，杀人动机，杀人方式，这一切都没什么问题，可以结案了。”叶枫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感觉脑袋有点疼，这一场风波来得突然，去得也意外，他看了看直直坐在桌子后面的万芳，“只是有一点我还是想不通，既然一切都这么完美，你为什么还要来主动投案自首呢？”
“因为我良心发现。”万芳目光呆滞，仿佛在机械地说道。
“良心发现？”叶枫苦笑一声，暗想你要是真的还有什么良心，就不会做出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了。这个解释虽然牵强，却也还算说得过去。
灰色的窗帘卷起一角，一双漆黑的瞳子一闪而没。
有些东西还是要靠天分的，比如催眠。普天之下，又有谁能抗拒我的眼神呢？沈笑这样想着，嘴角忽然又涌起一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