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明月

49.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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陨幽山,魔宫。

魔宫寝殿已经许久未曾开启,但今日却是高床软枕,珠帘玉簟,红烛高悬。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魔宫终于迎回了它的女主人。

邀月醒来的时候正坐在偏殿的妆奁前,明晃晃的朱红蜡烛噼啪燃烧,镜中映出她金簪玉带、凤冠霞帔的身影。

她整个人都懵了一瞬,脑子里闪过了许多念头,但她显然不止被下了噤声咒,浑身半点力气都使不出,只能任由宫女给自己蒙上大红纱缎盖头,扶出了殿门。

透过红纱盖头,隐约能看见面前是一条宽阔的石路,穿过三重大门、九重台阶,直通尽头高旷巨大的正殿。石路两侧设置了宴席,此刻满座魔域群臣熙熙攘攘,十分激动。

——魔皇三百年间不曾纳妃,甚至连宠幸侍女都没有过,一度被人怀疑是否有龙阳之癖。七日前魔皇忽然带了一个女人回宫,要求国师算出最近的黄道吉日,命大护法夜怜火速准备大婚事宜。

一时间举世瞩目,不知要娶的是何人。直到魔域大张旗鼓地给全性送去聘礼,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魔皇心里从未放下过那个飞升而去的螭雨仙子。

九重台阶最高处,江弥负手而立,红底嵌金的喜服在风中猎猎飞舞,腰侧佩着皇极天剑。他以前从不穿红衣,因为最珍贵的颜色,只能用在最珍贵的那一天。

月色空明,细碎的海棠花瓣在天穹下飞扬。远方星空璀璨,他穿越人群望着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新娘,薄唇挑起了一丝弧度,竟有些难以言喻的温情期待。

宫女将邀月的手交入他手中,江弥似乎想说什么,但不知为何又止住了,只看着面前绣着金色鸾凤纹的红盖头笑了笑,然后打了个手势。

司礼官站在侧首,声如洪钟:“一拜天地——”

男人温热的掌心按在她后颈,带着一股开山填海般的力道压得她硬生生弯下腰。

“二拜高堂——”

那只手的力道势不可当,她完全反抗不得,被死死地按着同他一起向太庙方向拜了下去。

“夫妻对拜——”

最后一拜的劲力同样坚定不可抗拒,她起身的瞬间听见江弥说了两个字,温和而清晰:“礼成。”

青年说这话的时候神态和平时有异,甚至称得上有点温柔,却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

盖头下的邀月蓦地有些哭笑不得:这是做什么?强娶民女吗?如果同她好好商量,她不见得会再次拒绝他啊……

——当时拒绝他最重要的原因是她早就打算好用忘魂针夺去他的记忆,成为魔后势必会引起太多人注意。可如今,已经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

这位魔皇在礼成的瞬间就仿佛失去了所有耐性,一把将少女打横抱起,在众人的起哄喧闹中瞬息间便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

一座巨大的宫殿坐落在花林掩映中,三面飞檐,龙钩凤滴,一重重金色的兽脊冷冷映着月色。汉白玉长廊边的一道道石柱由近而远,玉阶之上,白茫茫一片,如下寒霜,格外疏冷凄清。

大殿的门虚掩着,像是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周围山林安静得一声鸟啼都不闻。整座寝殿如神仙宫阙,在月光下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无形压抑感——

仿佛是一座巨型的华丽囚笼,建造者想用它来永恒地囚禁心爱之物。

殿门轰然大开,满殿绯纱飞扬。江弥跨进内室,把少女往床榻上一扔,反手一拂,身后九重巨大的朱门便层层叠叠合拢。当最后一道门关闭时,屋顶、墙壁、玉石柱乃至于每一寸地板缝隙中都亮起密密麻麻的铭文,随即无声隐没消失——

九宫锁魂阵。

三百年间,这些符咒被江弥亲手一道道刻进了砖石,连大罗金仙至此都插翅难飞。

内室的布置除了更加奢侈靡丽以外,几乎与噬魂塔顶的秘境别无二致。一股轻风不知从何处拂进殿内,将层层叠叠的红绡帐漫卷而起,犹如须臾之间盛开了无边的海棠花。

她感觉身上的禁制一松,有人将她的盖头掀开了——

“邀月……”男人的目光灼亮得吓人,俊美无匹的脸上是一抹兴奋的、难以言喻的神色。非要形容的话,大约是一种夙愿得偿后的如释重负。

少女坐在床头,微微仰起头来看他,眼神古怪,忽然笑了一下。这个笑容里没什么真正的笑意,反而有种讽刺和凉薄的味道。

“你准备将我一辈子困在这里?”

抓着她手腕的五指似乎因为这个笑紧了紧,青年薄唇抿成一线,仿佛在隐忍着什么:“……是。”

——他已经无法再承受一次失去她的绝望了,即便是想一想都会窒息。

二人就这么对视,时间仿佛过去了漫长经年又好似短短一瞬。

良久,邀月像是被他的目光灼伤般收回视线,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问:“你到底有什么不满?”

“我带你入修仙界,教你天星经;我闭关离开你五年,又心甘情愿被你囚了五年;我不想你杀孽太重,对你用忘魂针是别无他法。”

“——你到底有什么不满?”

她飞升前的所有温柔和耐心都给了这傻子,他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少女的声音又轻又和气,像是一片在耳边徘徊不去的梦。江弥顿住,似乎连喉咙里都哽上了什么酸涩发硬的东西。他伸手去抚摸她的脸,邀月猛的一偏头,但是却没完全避开,修长的手指尖仍然擦过她的脸。

“……绝世宝典也好,魔皇之位也罢,我从来都没在乎过。”他的声音缓慢笃定,暗金色的眸子却狂热的出奇,“从始至终,我想要的只有你,只要你陪在我身边。”

邀月抿着唇,很久都没有说话。江弥就这么耐心的等待着她,任凭时间在沉香缭绕的袅袅轻烟中流逝。

末了,少女动了动,扯住江弥垂落的白发,拉下他的脖子,试探性的又有些耍赖的在青年额上吻了吻:“我爱你,放我出去好不好?”

这只是个不带任何情欲意味纯粹的接触而已,江弥却觉得自己全身都要烧起来了。

——他好像终于意识到这是他的洞房花烛夜。

那股硬生生压下来的火蹭的一下把这个精力旺盛的魔皇燃烧殆尽,他甚至等不及脱衣服,一挥手二人便彻底裸裎相对。

邀月原以为又会像上次那般疼痛,可这回青年小心翼翼地亲吻着她的脸,从额头到鼻翼,从唇舌到嘴角,就像怀里抱着自己的整个世界。

她恍然明白:这九宫锁魂阵对江弥起了极大的心理安慰作用,他整个人都从刚见面时那种冷酷无情、暴戾恣睢的状态好转起来。某种程度上,九宫锁魂阵于他是一道牢不可破的誓言——他们永远不会再分开。

怀中的身体是这样清凉而柔软,手底下的皮肤细腻光滑、美好得让人窒息。烛光中仿佛一切都不真实了,美丽得仿佛梦境。江弥手臂上青筋暴起,肌肉紧绷得就像石块一样,被情欲烧得滚烫。

他从少女雪白的脖颈一直亲吻到锁骨深陷处,就像品尝稀世美味的珍馐一样,每一口都恨不得嚼碎了吞下去,永远独占在自己身体里,永远不露出分毫来跟他人分享。那样爱不释手的感觉,喜欢得连心都发抖——

从今往后,邀月的每一根头发,每一寸皮肤,乃至于每一个目光,都是他的。

再也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打扰他们。

她感觉身体仿佛像暴风中的船只一般摇晃颠簸,自己却完全不能控制。江弥还会在她肩颈上咬出深深浅浅的齿痕,用疼痛刺激让她保持清醒。到后来,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下意识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盼着这只喜欢咬人的狗能早点折腾完。

“邀月……叫声夫君好不好……”他的呼吸愈发粗重,喷在她耳边的热气似要钻进耳洞,仿佛有细软的小舌舔着耳蜗说话,痒得她头皮发麻。

她习惯性敷衍地“嗯”了一声,江弥听到她答应,等了半晌没见她说,便又重复了一遍。这回少女终于有些反应,她缓缓睁开眼睛,眼底似有万千潋滟的水光,那样夺人的美丽几乎立刻摄住了他的魂:

“夫君。”

这两个字从她嘴里出来的时候,仿佛有种奇异的效果,就好像最猛烈的催情药一般,带着无与伦比的甜美的滋味。

紧接着全身的血都涌到脑袋里去了,烧得他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亢奋无比,让他恨不得在这一刻紧紧抱住她,把她勒断在自己怀里,一口一口的吃下去。那滋味极其美妙,**几乎震撼了他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让他手脚都有点战栗。

甜美的余韵直到很久以后才慢慢平息,他懒洋洋的抱着少女,在她脖颈上慢条斯理的亲着,亲到锁骨的时候还狎昵的用牙齿咬了咬:“邀月,我还想听一次。”

少女轻笑了一声,身上满是他留下的痕迹,乌发散在肩膀上,黑白分明、肌肤清透,意态之间惑人难言:

“好啊。放我出去,每天都叫你夫君。”

江弥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温暖的烛光下,他一贯俊美凌厉、棱角分明的线条微微有点扭曲,仿佛在因为什么束手无措的事情而纠结。

良久才听他缓缓道:“只有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

少女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为何你不听话了呢?”

空气凝固,熟悉的焦躁和暴戾再次从他心头密密麻麻地爬上来,像毒蛇缠住了全身。

“……因为没用,”冰冷隐秘的震怒在眼底燃烧,江弥一字一句轻柔道,“听话没用。”

他对她千依百顺换来的是什么呢?

——是一根忘魂针,是头也不回的离去,是百年间的不闻不问,是对他避如猛虎,是接下别人的定情信物。

青年伸出手,似乎想将她颈侧那缕汗湿的鬓发掠去耳后,但紧接着“啪”的一声,被邀月抬手挡住了。

“你不怕我恨你吗?”

她说完这句威胁的话就愣住了。那双暗金色的眸子里浮出某种东西,令她心脏某处突然被狠狠撞击了下,泛出难以言喻的刺痛和麻痹,恍若败军无可奈何的溃退。

江弥只是停了一下,就笑了起来。这笑既有宠溺,又有破釜沉舟的狠气——

“爱也好,恨也罢。”

“——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够了。”

他不能再次失去她,就像人不能失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