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月最近迷上了推牌九。
她原是看见南双双和其他几个仙门世家的主母一起玩,后来忍不住自己也加入进去。但这些高门秀户的仙子贵女玩牌并不是真的为了输赢,而是为了社交联络感情,许多人见螭雨仙子下场,那自然是或明或暗的让着她。
可邀月这辈子最不爱跟两种人玩:一种是不讲武德的人,另一种是交手不尽全力的人。
所以她只好自己组局。推牌九至少要四个人,正发愁之际,凌无劫就找上门来了。
——准确的说,是凌无劫的傀儡。他的真身被下了大狱,少说也要关上个五百年。但他的傀儡仙盟却不好管制,最后只能默许:只要他不在外生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凌无劫一口一个师尊要她行管教之职,今天缺钱了明天生病了,总之就是赖在全性不走了。反正全性的钱都是白如玉所赚,她倒是不心疼,正好凌无劫胜负心极强又不会让着她,就拉上他和张静姝凑了个局。
这最后一人她本是想叫江弥,可他素来与凌无劫不对付,而且肯定会想尽办法让她赢,想想便作罢了。正发愁之际,不知是不是张静姝透露给白如玉,这位寻常忙的脚不沾地的全性掌门竟闻风而来。
白如玉混迹风月场许久,推牌九自然是信手拈来,就算是放水也放得极其高明,不扫了她面子还让她玩得尽兴,渐渐的她也就默许了。
白天邀月用来修行,牌局自然只能晚上进行。这几日某个魔皇已经因为欢好时辰变短颇有怨言,若是他知道牌局里有谁恐怕要大闹一场了。可如今她正在兴头上,就算前路是刀山火海这牌局也是要去的。
床笫之欢过后她点了某人的昏睡穴,才踏出水榭一步,就双脚一软如坠云雾,声、光、意识被急速抽离,她心里猛然咯噔一声——
六欲天功!
只见一轮弯月升上中天,夜风拂过草地和树丛,裹挟着轻微的沙沙声。正是暮春时节,万剑山下那白雾氤氲的小村,巷深路窄,田埂交错,远远看去深青秀丽,静若处子。
“……臭傻子。”看来某人到底是察觉出不对劲了,居然放出幻境包围了水榭。
路边听到两声野猫叫,紧接着不知从谁家屋子里传来的暧昧声音,她听得面红耳赤加快脚步向前走。这一次她打定主意就算在外面待一夜也不进江弥家了,结果还没走几步,就撞见一个四处搜寻的人影。她心里一梗,赶紧掉头就跑,结果那人一边喊“娘子”一边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拉着她不撒手。
青年俊美冷酷的面容犹如弯月辉映一泓秋水,只瞥一眼便足以令人心神俱慑。但此刻那双褐色凤眸里满是焦虑,语调也有些微不可察的战栗:
“娘子,你在躲我吗?这么晚了为何还不回家?”
她不自在地打开他的手:“你自己回吧,我不回。”
——三个江弥把她围在**的场面,她还记忆犹新呢……
青年面容一滞,眼中倏然盈满水光,嘴唇颤抖:“娘子是不想回家……还是不想要我了?”
这架势仿佛只要她说“不要”,眼泪就滚滚而下了。她心下一软,酸麻的、细小的疼痛从心底泛出来,无数念头喧嚣而起,最后只化为一声叹息:“唉……我回家,回家就是了。”
下一秒,天旋地转,她被打横抱起。某人的表情怎么形容呢,大概是在外头斗惯了的恶犬到主人面前露出肚皮终于被摸了两下,撒着欢地摇尾巴:“夜里路不好走,我抱娘子回去。”
这个村因为在武光城外,所以得名临光村。江弥的家在临光村的边沿,离万剑山西南角的瑶光湖最近。门是桃木门,刷鲜艳朱漆,配光泽铜环,院子围了一圈竹篱笆。门前悬两盏碧纱灯笼,纱绢绘着斜斜海棠花枝,春风一吹,轻盈摇晃,好似院门外那树海棠纷飞的花瓣,无意沾染在灯面上。
院子中,肥大的母鸡领着群小鸡排成一行散步。见着二人,母鸡“咯”的一声尖叫往鸡窝里钻,小鸡们也摇摆着四下逃窜,蒙头一跑,两只撞到了一起,腿软得再站不起来。一时间,咯咯唧唧的鸡叫声好不热闹。
牛圈里趴着一头没角的老黄牛,还有匹看着很健壮的骡子。牛圈外有个不大的狗窝,蜷缩着一只纯黑的狼犬,看到他们也没有吠叫,只是睁着灰色的眼睛摇了摇尾巴。
——大约是江弥的六欲天功在三百年里长进颇多,他的幻境愈发真实,置身其中一切都像呼吸一样自然。
等抱着她穿过院子到了里屋门口,江弥才终于把她放下,好像是把带着体温的宝贝从怀里捧出来,小心翼翼地敬献到了佛龛上一般。
“到家了。”
窗格上贴的是雪白的窗纸、墙上刷的是水磨粉;楠木的桌椅、粗瓷的茶碗;桌上放着一本还没读完的《诗经》。上次来她都没好好看过这间屋子,与魔宫比自然是简陋,但同村子里其他人家比倒也算得上温馨。
“好了,”她双臂撑在门前不许他进屋,笑眯眯有点不怀好意地盯着他,“我听你的回家了,你就听我的在屋子外面待一夜吧。”
江弥睁大眼睛:“可是……”
“可是什么?”她不满地戳了戳他胸口,“我在外面刚被你折腾过,进了你的幻境还要被你折腾?”
潮水般的失落瞬间将他淹没,方才消弭下去的惊慌又重新浮上心头,夹杂着说不尽道不清的委屈。
“娘子真的……不要我?”
——他在问这句话的时候仿佛很艰难,又仿佛很决断,明亮的眼眸黯了下去,似乎在心里下了某种决定。
邀月没说话,只是哼了一声就关上门插好门闩。才欲吹灯歇息,门就传来“嘭”的一声巨响,整个屋子都震了一震!
木门被这一击彻底裂成两半,她愕然望着门口背光站着的两个人,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声音竟有些发抖:“你、你们要造反吗?”
门口那两人除了瞳孔颜色以外,生得一模一样。一个穿玄色织金龙纹外袍配银白玉甲,另一个穿月白箭袖长袍配暗金轻铠。
——分明是魔皇和剑尊的装束。
那两个“江弥”见了她俱是一愣。
“咦?”血红眼眸的魔皇率先迈步走了进来,像是发现什么新奇事物一样上下打量着她,又凑近她嗅了嗅,“那蠢货造的假人已经能逼真到这种程度了?”
剑尊站在原地没有动,那双暗金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锁着她:“是本尊。”
魔皇诧异地和他对视一眼:“以前假的都藏着掖着不许我们见一见,现在本尊亲至,居然肯放我们出来了?”
邀月直觉这两人不对劲,尤其是这个魔皇,几乎和她刚下凡时的江弥状态一样,给人一种非常危险且不祥的感觉。于是身体自发地向门口剑尊的方向移动,可才走了一步,便被狠狠拽了回去——
“心肝,你往哪儿去?”他贴近思恋已久的心上人,手指摩挲她的脖颈和细细的锁骨,指腹狎昵地按下去,“你都三百年没见我了,不好好看看我?”
她在这幻境之中只是个凡人,而这两人显然法力无边,此刻威压震得她四肢发抖,只能软倒在他臂弯中:“你放开我……”
“放开你又能去哪儿呢?这房间到了晚上,你进来便出不去了。”
这时,门口的剑尊抬手一挥修复了木门,不紧不慢地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忍不住去拽他月白的袍子,就像九州百姓向剑尊祈愿一样,求救般的看着他:“我不要他,你让他出去……”
少女这一举动无疑是激怒了魔皇,气得在她脖颈又啃又咬:“我是最爱你的那一个,你叫我出去?你修的是无情道吗?!”
剑尊没有应答,只是俯下身子粗暴地握着少女的下颌,强迫她与自己接吻。两颊肌肉被捏得发酸,她无力紧闭牙关。
她被吻得喘不上气,佯装投诚,直到他的吻愈发深入,看似人已松懈,她才毫不客气地咬下去,男人果然吃痛放开了她。
“让江弥回来……我不要你们……”
“方才是你不许他进来的……”白发红瞳的男人咬住她的耳朵,“往后我们伺候你就行了。”
黑暗的长河将她笼罩,温暖床榻上的**犹如梦境颠倒沉沦,让人不禁深深沉溺其中,将感情和理智一并燃烧成灰烬。再次从晕厥中醒过来时,她闭着眼睛感觉有人亲吻她汗湿的鬓发,那两道声音竟合二为一: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