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接著上一章說,夏潑小姐做出那英勇舉動後,《約翰遜詞典》便飛向了小花園的人行道,落在傑邁瑪小姐腳下,後者大吃一驚。看到這一幕,夏潑小姐原本因仇恨而鐵青的臉露出了一絲微笑,雖然笑得並不怎麽舒展。隨後她往車座上一靠,鬆一口氣道:“《約翰遜詞典》就此告別。感謝上帝,我可算是離開契斯維克了。”
賽德利小姐看到這樣的反叛行為,跟傑邁瑪小姐一樣慌了神。這不難理解,您想想,她才剛離開學校,六年養成的規矩怎麽可能瞬間就忘記呢?再說,有些人在青春期所經受的惶恐是一輩子也忘不了的。比如我就認識一位六十八歲的老先生,他在某天吃早飯時焦慮不安地對我說:“我昨晚夢見我被雷恩博士抽鞭子了。”那一夜的夢就這樣把他帶回了五十五年前。六十八歲的他依然像十三歲時那樣害怕雷恩博士的棍棒。是的,即便在六十八歲的年紀,如果雷恩博士拿著大樺樹條出現在他麵前,厲聲對他說:“孩子,把你的褲子脫下——”不難想象他會是什麽反應。唉,唉!總之,賽德利小姐被眼前這反叛的行為嚇壞了。
“瑞貝卡[1],你怎麽能那麽做?”過了好一會兒,她終於說。
“怎麽,你覺得平克頓小姐會跑出來命令我回黑屋裏去嗎?”瑞貝卡大笑道。
“不,可是——”
“我恨這學校,”夏潑小姐氣憤地說,“我希望我再也不用看見這個地方。我真心祝願它沉入泰晤士河底,如果平克頓小姐也沉了下去,我不會把她撈上來,絕不會。噢,我多想看見她戴著那頭巾漂浮在水麵上,後麵還拖著裙子,鼻子就像渡船的船尖。”
“別說啦!”賽德利小姐喊。
“幹嗎不能說,害怕那黑聽差去告狀嗎?”瑞貝卡小姐笑道,“叫他說去唄,就讓他告訴平克頓小姐,我恨透了她。我正盼著他說出去,盼著讓平克頓小姐明白我有多恨她呢。兩年來,她除了侮辱我、激怒我,沒幹過別的事。人們對我的態度比對廚房雜役的態度還要差。除了你,我沒別的朋友,也沒人跟我說過一句善心話。我被逼著去照顧低年級的小女孩,跟她們講法語,害得我對我的這門母語都生厭了。不過跟平克頓小姐講法語真是一大樂事,不是嗎?她一個法語單詞都不懂,可自尊心又太強,不肯承認。我想她讓我離校正是這個原因吧。所以感謝上天讓世間有法語。Vive la France! Vive l’Empereur! Vive Bonaparte![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