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她的太阳 /
报完志愿之后,林絮的生活和学习状态像是换了一个人。物理课上,她不再一边茫然地抬头看黑板,一边麻木地记笔记,用表演出来的刻苦努力来自我安慰和自我欺骗了。
她埋着头,不去抬头去看物理老师正在放映的讲解“力的作用”的幻灯片视频,而是聚精会神地在本子上整理高一上学期的政治期末重点,运笔如飞。
曾经空虚乏味的物理课,瞬间变得充实生动起来。
“下面我们来看课后例题,找个同学来讲一下解题思路。”幻灯片中的讲解视频播放完毕,物理老师清了清嗓子说。
林絮笔尖一顿,下意识把头埋得更低。
“我看谁低头了?”物理老师笑了笑,“谁低头,我提问谁。”
林絮握笔的力度不自觉地收紧,忽然听见物理老师的声音传了过来。
“靠窗第三排,低头写字的那个女生。”
林絮心里“咯噔”一声,动作迟缓地把头抬了起来。
“对,就是你,说说这个例题怎么解。”
林絮双手紧捏着桌角,慢吞吞地站了起来,面露难色地小声回答说:“老师,我不会。”
“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吗?那你一直低着头在那儿记,记什么呢?”物理老师皱起眉,厉声问道。
林絮一时不知该怎么应答,忽然听见后排某个男生扯着嗓子喊了句:“老师,你别为难人家了,人家学文!”
物理老师怔了怔,随后表情惊讶地问她:“你要学文?”
林絮一顿,点了点头。
“你们班还有学文的吗?”老师又问。
“没有,就她一个!还谁能闲得没事去学文啊!”刚刚说话的那个男生又回了一句。
林絮抿了抿唇,手指蜷缩了一下。
“老师,您快换个人提问吧,不然太耽误大家的时间了。人家在这抄政治笔记呢,根本没听课!”何渺在一旁适时插话补充道。
一瞬间,全班同学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向林絮投了过来。
林絮脸颊发烫,鼻尖有点发酸,身体也不自觉地颤了颤。唯一学文的她变成了理科重点班的怪物,所有人理所应当嘲笑的对象。
她的手指越攥越紧,攥成了拳。
“唉,行,你先坐下吧。”物理老师无奈叹了口气说。
林絮默默坐下,余光看见身侧的何渺瞥了自己一眼,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
林絮没有理她,继续埋头记笔记。
下课铃响后,林絮起身去上卫生间。卫生间里人很多,林絮排在队伍的最后面,听见自己前面的一个一班的女生正在和她旁边的那个女生闲聊。
“你知道吗?刚才我们班上课特搞笑,真的笑死我了。”
“刚才不是上历史课吗?我们班除了鹿鸣都学理,所以大家都没怎么认真听,偷偷摸摸地学别的科呗,反正老师也发现不了。”
“结果叶风,也不知道算什么题算魔怔了,一边唰唰写字一边小声嘟囔个不停,一惊一乍的。”
“历史老师正好从他身边经过,冲他发了特别大的火,让他抱着书站到教室的最后一排听课去。结果他,罚站的时候一点惭愧的意思都没有,乐呵得不行。”
“我同桌正好坐在他站的位置旁边,问他为啥挨了骂还能这么高兴,他说因为他刚才把那道极其变态的函数题给算出来了。”
“哈哈哈,他也太逗了,你们历史老师看见他被罚站还能嘚瑟成这样,不得被气死。”
林絮竖着耳朵偷听她们的对话,一时间竟忘记了抬脚跟上向前移动的队伍。
“二傻子。”她腹诽,唇角却不自觉地弯了又弯。
刚刚物理课上发生的事,在她的心里铺上了一层厚厚的乌云,让她感到十分压抑,透不过气。然而只在一瞬间,柔和的阳光忽然照射进来,阴郁的乌云竟然全部都消散了。
她怎么忘记了呢?
压抑冰冷的学校里,一直都藏着一个属于她的太阳。
高一下学期刚开学,教务处就排好了分班表,通知学文的同学抓紧时间去新班级报到。
所有的文科班都被安排在了理科楼对面的文科楼里。两栋楼之间的距离不算近,隔着一个面积不小的花坛和喷泉水池。
林絮需要搬过去的书和东西有很多,然而崔敏只给了她一个课间的时间搬东西。
“自己搬不了就让咱班同学给帮帮忙。”崔敏漫不经心道。
课间铃声一响,同学们一哄而散。有的在座位上三两闲聊,有的一起挎着胳膊去接开水和上厕所。
林絮看了看脚下的一箱学习用品和两袋书,一下有点手足无措。
没有人主动来帮她搬这些东西,她也没有向任何人开口,请求他们来帮忙。
崔敏给她的时间只够她一次性搬走,但她觉得只要自己努努力,只搬一趟应该可以做到。
她先把整理箱搬到了理科教学楼大门口的角落里,然后一手提一个书袋子,把两个袋子堆到了放在角落的整理箱上。
林絮尝试着去把它们一次性地搬起来。
她弯下腰,用手去托箱子底,却发现凭自己的这点力气,她根本连箱子的边都挪不动。她的身侧忽然有人经过,两个男生跟在一个漂亮女生的身后,每个人的手里都抱着一箱书。
“辛苦你们啦。”女生空着手,一边喝饮料一边和身后的两个男生道谢。
“都是同学还这么客气啊。”两个男生笑着回应道。
林絮回神,瞧了眼自己面前的一大堆东西,再次陷入了忧愁。
她不愿意开口求助,因为自高一入学以来,她没能在这个班级里交到哪怕一个朋友。
她不知道该找谁帮忙,也害怕会遭受到对方的反感和拒绝,所以她还是决定依靠自己。
她深吸了口气,再次蹲下身去,试图把箱子给搬起来。
“你干吗呢?”身后忽然有个熟悉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畔。
叶风咬着冰棒,一脸好奇地朝她手里的东西看了过来,皱了下眉。
“我搬东西,搬去文科班。”林絮有点尴尬地解释道。
别问为什么没有人帮你搬,林絮在心里祈祷。
即便周围搬东西的人群都有人帮忙,只有我落单。但你可不可以还是不要问,为什么没有人帮我。
“这么多东西你就不能分两次搬啊?”叶风脸上的表情满是无奈,“非得一次性都搬走?”
林絮的心脏猛地颤了颤。
“我们班只有我学文,老师说只给我一个课间的时间搬东西。”她说。
“她这要求也太不合理了。”叶风撇了下嘴,抱怨道,“这谁能搬得走啊。别说你了,我都搬不走。”
“没事,我……”林絮刚想说自己可以,忽然看见他朝不远处经过的一个男生招了招手。
是上次竞赛报名的时候来找他说话的那个男生。
“咋了哥?”男生乐颠颠地跑了过来。
“帮个忙。”叶风说,朝地上的一摞东西抬了抬下巴,“我一个人搬不走,你帮我搬一个。”
“好嘞。”男生说着就把弯下腰把两袋书提了起来。
叶风忽然把手里的冰棒递给了她:“你帮我拿一下,我搬箱子。”
“不用,我自己搬就……”林絮客气拒绝的话还没说完,手心忽然猛地被冰了一下,一支吃了一半的冰棒被塞进了她的手里。
叶风躬身搬起书,脚步飞快地走出楼门口,朝对面的文科楼走了过去。
“欸,等会儿我啊哥!”男生连忙拎着书追了上去。
林絮怔愣了片刻,也加快脚步追上了他们。
“学霸不愧是学霸,这么多书,比我初中三年用过的书都多!”男生走在她身前,说完话回头冲她笑了下,赞叹道,“佩服佩服。”
林絮有点尴尬,刚想解释说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学霸,就被叶风抢先把话接了过去。
“长见识了吧,我也佩服。”他说完,又语气自豪地补充了一句,“这可是我们初中的年级第二。”
“年级第一是你呗哥。”男生调侃道。
“不然呢?”叶风脚步一顿,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看着他问。
林絮不自觉地捏紧了手里的冰棒,却突然被冰得不得不轻轻松了下手。她的手心被冰得发疼,心里却甜滋滋的,像是被浇灌进了滚烫的蜜。
学文一样会很辛苦,她心里清楚。
学习本身就很苦,但她心甘情愿去吃这份苦。
因为她想追上他。
因为他对她的认可和期望是那样单纯而珍贵,像暗夜里引诱她拼命前行的光。
她一定会做到的。
她望着他的背影,在心里无比坚定地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