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为,对于我们那漫长而深厚的生命,只要去顺应就好了,多少隔世之宿缘是我们无法了知的,而又有多少扑面而来的遭遇是我们无法解悟的,那么便随顺了这些因缘吧,不迎不拒。
直到年过三十,直到活出了一个自己可以亲见的生命跨度,才知道有很多深意是可以被洞察的,有很多问题即使你从不追问,生命也已经为你缓缓说出了答案。就说旅行这件事,直到今天,真的是直到落笔写下这篇文章的今天,我终于明白了它对于我的意义。
我们的生命中有一股原始的动力,每一个决定无一例外,都由它来做出,但它并不玄奥也不神秘,它仅仅是“想要快乐”的那个念头。无论是挑选工作还是挑选衣服;无论是决定亲近一个人还是离开一个人;无论是选择把左腿搭在右腿上,还是双手平放,我们只是想要快乐和舒适,如此而已。也许在意识层面我们不曾真的巨细无遗地去了别与抉择,然而生命本身一直在为你做着决定——它要你快乐。可我们是否达成了生命的愿景呢?我们是否对生命有所辜负?随着年龄的增长,是什么让我们以寻求快乐之名奋斗、争取、积攒、守持,却结果越活越无趣?
克里斯那穆提说:“如果你没有偏见、没有歧视,如果你是完全开放的,那么所有环绕你的事物都会变得非常有趣、非常活泼。”可放下偏见与歧视是那么的困难,难如放下我们自己,因为正是我们的见地,我们对事物的看法,令我们可以识别这个世界,也令世界识别了我们。但我们的见地总难免偏颇,我们的看法充满了歧义,所以每个人看到的世界,千差万别,因了这差异,我们注定争吵,在无休止的争吵中,我们又注定了孤独。然而,没有偏见与歧视,全然开放的状态,其实恰恰是婴儿的原生状态,这种在我们成年之后,物质世界已经无法予以安抚,因此只能从精神领域寻找的状态,恰恰是我们与生俱来的。
我是在谈旅行吗?是的。因为终于洞察到了以上所说的困顿与孤独,才让我终于明了,旅行为什么能给我带来新生感。周国平说:“诗是找回那看世界的第一瞥。诗解除了因熟视无睹而产生的惰性,使平凡的事物回复到它新奇的初生状态。”旅行,就是我的诗,旅途,就是我的初生地。
一次次将自己投放于陌生的境域,享受着无知带来的开放感,在开放中重新审视自己,重新认识世界,这是一种外相上的出离,同时也是朝向内心的前进;这是一种探索未来的尝试,同时也是发现本来的方式。现在的我,才懂得旅行不是为了去到某个地方,而是为了学会无论身处何方,都全然地与自己同在——如此便可,游行人间,无有恐惧,无有滞碍。
我的生命以行走的形式,将此生的功课交付于我,你的生命,也一定正通过某种声音,要与你对谈。如果一天,我们在人间相遇,你一定要跟我说说,你听到那些秘语,而我,也一定会邀你共睹生命中的,片羽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