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桃花源

在歐洲看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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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雖然是基督的大旗,是他的講壇、他的行營,但教堂首先又是它自己,是由磚石構造、建成某種形狀,又配以某種裝飾的房子。它是盛著精神的物質,是相對內容而存在的形式。而形式這種東西又常常可以偷偷地離開內容,或假借內容來實現自己的價值。正如不管是皇帝還是農夫都要穿衣,裁縫就隻管他們的形式,隻在這一點上實現自己的手藝。中國詩賦的格律,就是離開內容而獨立存在的聲韻和節奏的美。當主教大人們決心到處修造恢弘的教堂來宣揚聖道時,藝術家也就找到了一種表達自己藝術才能的借口和形式。所以今天我們看教堂,就是對宗教沒有一點興趣,也可以把它當作藝術來欣賞。就如欣賞馬王堆出土的金縷玉衣,並不必追究這衣服是穿在什麽人身上的。

不談教堂的宗教意義,由教堂的物質形態,來“把它當作藝術來欣賞”,明確“看教堂”的角度。

教會壟斷了文化也壟斷了藝術,壟斷了建築。因為它有勢、有錢,能調動最好的材料、最好的藝術家來修教堂。與教會平行的是皇宮,那也是有錢有勢的主,你看哪一家不金碧輝煌?因此羅馬和歐洲大地上的著名教堂,實際上成了那些偉大藝術家的個人紀念碑。我猜想教會與藝術家之間是心照不宣互為利用的。我花錢雇你來修教堂,你的才能越發揮得淋漓盡致,教堂就修得越好,就越證明我教的偉大;我被你雇來修教堂,你花的錢越多,教堂修得越大,就越能發揮我的才能,證明我的存在。這種暗中的相互利用,倒給我們留下了一件件藝術精品。

揣摩教會與藝術家相互利用的心理,指出教堂成了偉大藝術家的個人紀念碑,成了藝術精品。

借教堂成名的藝術家當首推米開朗琪羅。米開朗琪羅1475年誕生在佛羅倫薩,他的奶娘是位石匠的妻子,也許就是這段緣分,他一生也沒有離開石雕藝術,後來他風趣地說:“我是吃鐵錘和鑿子的奶長大的。”他28歲時便完成了成名作《大衛》,至今這件作品被全世界美術院校的學子奉為入門教材。梵蒂岡宮的西斯廳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就是米開朗琪羅紀念館。這位文藝複興的先驅,以他人文主義的思想是反對神權的,但是他被迫兩次來梵蒂岡的西斯廳作畫。第一次來是1508年,畫了四年;第二次來是1535年,這次畫了八年。現在西斯廳成了遊人難得一進的藝術聖地,那天我們去瞻仰時,廳內密密麻麻地站滿人,大家慢慢地挪動腳步,都仰起頭看著這四百多年前的珍品。米開朗琪羅的這些畫全部用**人物來表達,他是以人的尊嚴來對抗神的統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