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条件养育

第七章 无条件养育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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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这会儿就提醒大家为好,以下内容绝非“如何养育出好孩子”的步骤式菜谱。首先,我本人必须是一个几近完美的家长,才能自诩可以提供最完整可靠、保证不出错的指导,来告诉别人怎么养育他们的孩子,可我不是。其次,我对这种指导方式心存怀疑。某些十分具体的建议(“如果孩子说X,你要站在Y位置上用Z语调说……”)本身就是对家长、也是对孩子的失礼。养育孩子不像组装家庭影院,也不是烹调炖菜,只需严格遵照专家的说明书就可以。没有“均码配方”可能会对每个家庭产生作用,也不能预先满足无限个具体情境。事实上,某些育儿书籍声称可以提供这样的“配方”,而妈妈和爸爸们因急于寻找“神奇疗法”而趋之若鹜,它们通常弊大于利。

我将在本章及之后章节中提供一些粗略的育儿原则以及取代传统养育模式方法的思路。这些来源于调查研究、来源于其他深思熟虑的育儿顾问著作、来源于我个人的经验和我个人对其他家庭的观察。你将必须做出判断,判断每种思想是否合理,如果合理,你将如何将其应用到你的育儿行为当中。

坦率地说,与许多其他育儿著作理论相比,我在这里提供的育儿建议更富挑战性。确认孩子感受到无条件的爱,比仅仅只是爱他们更难;针对孩子复杂的身心因素做出反应,比仅仅关注他们的行为更难;试着与他们共同解决问题、向他们解释正确处事的理由(更不用说帮助他们形成自己的理由)要比借用“胡萝卜加大棒”去控制他们更难。“并肩协作”要求我们做得要比“实施手段”更多。

奇怪的是,实施“并肩协作”的理念往往需要满足更高的标准。一位研究人员观察到,低龄儿童即便在被告之停止做某事之后,通常还是继续不良表现,而家长就会下结论认为说话不起作用,然而惩罚,包括体罚,通常也是不起作用的。事实上,一项调查中有一半学步儿会在两个小时之内重新出现不良行为——四分之一会在当天“故伎重演”——无论家长第一次的反应是什么,“而区别在于,当打屁股不起作用时,家长却不会质疑其效用。”(事实上,在这种情况下,家长普遍认为孩子需要更多传统管教手段。)

没有任何一种特定的干预行为会保证起作用——无论是我的建议还是其他育儿专家的建议。但试图将我们的意愿强加给孩子却基本上肯定不起任何作用,除了能换来孩子充满怨恨的暂时顺从。(如我们在第三章所见,通常就连暂时顺从都得不到。)我将要描述的手段则成功的机会更大,对孩子健康成长以及我们与孩子之间的关系所造成的风险更小。

然而,这种从旧式方法的转变必须伴随着目标的改变。确切地说,我们最关心的问题不应该是“我如何能让孩子听我的话?”而是“我的孩子需要什么——我如何能够满足这些需要?”就我个人经验来看,你只要知道这两个问题中的哪一个对家长来说更重要,就能预测他们家里发生的事情。你甚至可以不必知道他们的答案,也就是他们采用的是哪种养育方式,是强迫服从(第一个问题)、还是考虑孩子的需要(第二个问题)。问题本身就可以说明一切。

将焦点放在孩子的需要上,与孩子并肩协作以确保他们的需要被满足,要求我们必须承诺重视孩子,这意味着我们需要严肃对待孩子的感受、需要和疑问。孩子的喜好不一定总能得到满足,但它们应该永远被考虑,而不是被随意忽略。至关重要的是:将孩子看做是拥有独特观点、拥有真实恐惧感、拥有感兴趣的事(通常与我们的不同)、拥有与众不同推理方式(而不仅仅是“可爱”)的人。

面对某些育儿专家及其随意提供的冷酷无情的育儿建议,我不寒而栗,通常因为他们并不尊重孩子,有些甚至不喜欢孩子。当我观察其他家长的育儿行为时,也会运用同样的标准。我所关心的并不是他们是否做出了和我同样的选择或采用了和我同样的养育方式,而是他们的行为、语言、语音、语调是否能够清楚地表明他们是重视孩子的。

接下来三章内容将提供一些做到重视孩子的建议,有三种具体手段:表达无条件的爱、给予孩子更多做决定的机会、从孩子的角度看问题。不过首先,我要阐述13点育儿指导原则;看上去言简意赅,但每一条的实用含义却更富挑战性且出乎意料。

13点原则:

1.深思熟虑。

2.重新考虑你的要求。

3.专注长远目标。

4.将亲子关系放在第一位。

5.不仅改变行为,而且改变视角。

6.尊重、尊重、尊重。

7.真实可信。

8.少说、多问。

9.记住孩子的年龄。

10.在符合事实的前提下以最好的可能性看待孩子的动机。

11.不说没必要的“不”。

12.不要那么死板。

13.不要匆匆忙忙。

深思熟虑

一次在感觉受挫时,妻子想明白了许多家长都要面临的困境,她说道:“如果不做点令我反感的事,我不知道该如何让孩子听我的话。”这个问题并不容易解决,但有一种反应却是我们肯定应该避免的,即美化我们的一切行为,使其看起来不再令我们反感。困境没有了!同样,有些家长试图说服自己去相信他们制定的一切规章制度是在某种程度上考虑了孩子最需要的,即使并没有令人信服的正当理由。

最好的家长都乐于反省,并且愿意刁难自己。我不是在建议你要变得内疚自责、感觉自己不称职,这就有些过于自我批评了(或者说毫无用处的自我批评)。但为了明天成为比今天更好的家长,我们都应该再多花一点时间反思自己对孩子的所作所为。

试着找出促使你形成自己养育风格的驱动力。你对自己越透明,越能更好地理解自己的需要和经历是如何影响了自己的养育行为(诸如导致你歇斯底里的驱动力和原因是什么),你就越容易进步。例如,最能引起某些家长愤怒的孩子行为,正是家长自己身上最不招人喜欢的特质。正如丹麦诗人兼科学家皮亚特·海恩所说的:“在别人身上最难以原谅的错误,其实就是你自己的错误。”

简而言之:请诚实面对自己的动机。如果你的确做了令人不安的事情,麻烦自己反思一下。请警惕某些信号,你与孩子的互动方式可能已经在你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流向”控制模式。

重新考虑你的要求

有一个令人不安的可能性:当孩子没有按照你的要求去做时,或许问题并不在于孩子,而是你提出的要求。雷人的是,很少有育儿书籍提到过这种可能性,大部分都以读者“让孩子乖乖听话”为出发点,提供强迫孩子服从的养育技巧。大多数情况下,这些养育技巧包含了“正面强化”或“惩罚”,也就是贿赂或威胁。在某些情况下,它们涉及了更体贴周到、更尊重孩子的互动方法。却都几乎从未提及应鼓励家长反思自己提出的要求。

以新近出版的××书为例,它强调家长在“双赢谈判”中应该更积极、更巧妙。我发现这些具体概念很实用,其整体理念令人耳目一新地讲究慈爱。不过在回答家长“如何让孩子整理床铺或吃蔬菜”的具体问题时,作者似乎并没有考虑到这些目标本身就可能存在问题。如果我们给孩子提供的是相当健康的饭食,那还有必要强迫他们吃下某样东西吗?为什么孩子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属于自己的地方还要按照家长的标准去维系呢?即使是相对进步的育儿书籍,也倾向于关注如何让孩子听家长的话,而非是否应该听家长的话。

某些情况下,问题出在家长的要求并不符合对特定年龄段孩子的合理期望。(稍后详细解释。)但即使孩子完全可以做到,也值得质疑他是否应该去做。有些家长想知道如何才能让孩子乖乖练钢琴,可更紧迫的问题在于:如果练琴的过程对于孩子来说痛苦不堪,那么为何还要强迫他上钢琴课呢?是为他好,还是为你好?他会不会因此变得不喜欢音乐?这也同样适用于许多其他境况。

当然,我们期待孩子做的某些事情无疑还是合理的,即使我们就哪些事情才合理还存在分歧。不过我的核心观点是,在寻求让孩子乖乖听话的方法之前,我们应该首先花点时间去反思我们所提的要求的价值或必要性。

专注长远目标

在本书开始,我邀请大家思考从长远来看你想让孩子得到什么,并且考虑这样一种可能性,即某些特定的养育模式实际上会阻碍你实现目标。既然我们已经更加仔细地检验了其中一些方式,那就该将它们与我们认定的每个养育目标加以衡量。

例如,假设你想让孩子成长为一个有道德、有能力维持健康人际关系、有求知欲、并从根本上对自己满意的人,那么你的任务就是自问,施用“爱的撤回”类技巧——暂停、选择性强化你喜欢的行为,或对孩子简单地说:“因为我是家长,你就得听我的!”——是否更可能让这些目标实现?事实上,你惯常对孩子做的每一件事都应该根据你的最终养育目标加以评估。

将亲子关系放在第一位

说到至高无上的养育目标,亲子关系至关重要,如何强调都不过分。朋友丹尼最近总结了自己多年来身为人父的心得:“无需计较对错。”事实上,要是你一走进房间,孩子就因为紧张而变得浑身僵直,弄清孰是孰非就更无关紧要了。

从纯实用角度出发,当孩子感到足够安全,可以向我们解释其错误行为的原因时,处理他们的不良行为会更容易,问题也更容易解决。孩子在遇到困难时会更可能来找我们,寻求我们的建议,当他们有机会选择时,也想花点时间与我们共处。另外,一旦他们意识到可以信赖我们,那么当我们告诉他们做某些事真的很重要时,他们就更可能按照我们的话去做。

不仅改变行为,而且改变视角

无条件养育家长不仅做事方式与众不同,例如避免使用惩罚手段。他们看待问题的方式也不一样。当一个孩子出现不当行为时,有条件养育家长会倾向于理解其是一种犯规,而犯规自然应该导致“后果”。无条件养育家长则会倾向于将同一件事情看做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一个教导的机会,而非让孩子痛苦的机会。我要重申,这并不仅仅是在“并肩协作”或者“实施手段”两种反应之间做选择,这些反应的出现取决于家长如何看待发生的事情。另外,将孩子的行为看做“教机”,会让我们将他们加入解决问题的过程,而解决方案会更有效。

尊重、尊重、尊重

我所说的“重视孩子”,部分上是指给予孩子尊重,我的价值取向是所有人都应该得到尊重。我认为当孩子感到自己受尊重时,才会更容易尊重别人(包括你)。即使是明显爱孩子的家长也不能永远做到行为上尊重孩子,有些家长的言谈带有讽刺和挖苦。他们无视孩子的要求、怠慢孩子生气时的感受、轻视孩子的恐惧。他们用绝不敢施予另一个成年人的方式打断孩子,而自己被孩子打断时又怒不可遏;他们或许还会用轻蔑的口气谈论自己的孩子:“噢!她不过是在耍脾气。”“他那样你就别理他。”

尊重孩子意味着努力避免出现以上这些行为,同时也意味着家长要意识到孩子在某些问题上比我们有见识——不只在于他们知道哪种恐龙是食肉动物。托马斯·戈登一语中的:“孩子有时比家长更清楚自己是困还是饿,更了解朋友的特点,更了解自己的抱负和目标,更了解不同的老师是如何对待自己的,更清楚隐藏在自己体内的冲动和需要,更知道自己爱谁、不爱谁,珍视什么、不喜欢什么。”无论如何,我们不能总是臆断,仅仅因为自己更成熟,就一定比孩子更洞悉他们自己。

因此,家长告诉孩子正在经历或者没有经历什么,是缺乏尊重的行为——例如,面对孩子生气地宣布他恨弟弟,家长对其惊叫:“为什么这么说呀?你才不恨他呢!”这种说法不仅对局势没有什么帮助,也容易被孩子解读成你在有条件地认可他。他会渐渐地相信他的感受不重要,拥有这种感受意味着他有毛病,只有他对妈妈允许他感觉烦心的事感到烦心时,妈妈才会爱他。

真实可信

有些家长因试图成为孩子的朋友而非家长,受到指责。我同意这种混淆是不恰当且无益的。尽管我们必须高于“哥们儿”关系,并非意味着我们不做孩子身边的凡人。我们不应该躲藏在父亲或母亲的角色之后,连我们的人性(或者说我们与孩子的人性连接)都失踪了。

我不是说我们应该向孩子揭开自己生活中的所有隐私细节,有些事我们会等到他们长大再告诉他们,而有些事则永远都不会告诉他们。但有些家长在与孩子互动当中缺乏真诚的维度,而这种缺失会被孩子敏感地觉察到,即使他们尚不能认知或不能确定在与家长的关系中到底缺失了什么。

真实的人都有自己的需要,都有喜欢和不喜欢的事。孩子应该知道,真实的人有时会变得慌乱不安、或心不在焉、或疲惫不堪,他们不能永远确定该做些什么。有时他们会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某些话,事后又感到后悔。我们不应该假装比真实的自己更有能力,当我们把事情搞糟时,我们应该承认:“宝贝儿,我一直在想昨晚对你说的话,我想我可能错了。”我建议每个月至少两次向孩子道歉。为什么每个月两次?我不知道。这个数字听起来很合适。(育儿书籍中几乎所有具体的育儿建议都会带有这样的主观性。至少我勇于承认这一点。)

道歉的理由有两个:一,它会树立强大的榜样。我前边说过,强迫孩子言不由衷地说对不起毫无意义;让孩子认识“道歉”的一个更有用的办法就是向他们演示如何道歉。二,道歉会让你在孩子面前走下完美家长的圣坛,提醒孩子你也会犯错。事实上,道歉会让孩子看到,(对自己和他人)承认错误、承认有时是我们的过错,并不丢脸,也不会令人绝望地感觉自己无能。

道歉至关重要的理由,同时也是大多数家长无法做到的原因。毕竟,站在被孩子奉为完人的圣坛感觉很安心,它是一种至高无上且毋庸置疑的权威。说对不起会让你变得脆弱,这对于我们许多人来说都不容易做到——部分原因是我们童年时经历过极度脆弱的感觉。

另外,许多家长害怕如果与孩子发展一种真诚、温暖的关系,会削弱他们控制孩子的能力。很多有条件养育的手段都源于这样一个事实:当这两种目标发生冲突时,更多人倾向于选择“控制”而非“连接”。甚至从家长与孩子保持距离的含蓄手段中,你也可以看到这种态度。比如,当孩子早就能理解人称代词之后,她们还会用第三人称称呼自己(“妈妈现在要离开了”)。

即使我们坦承自己的不足,即使我们用心灵和孩子对话,即使孩子可以看到,无论成年人拥有多少特权和智慧,却依然要在世界上挣扎前行,要做好事,要衡量他人的需要,要不断学习——就像他们自己一样,他们也依然会景仰我们。事实上,我们与他们相处时越真实,他们就越可能真正地尊敬我们。

少说、多问

引导孩子产生想法、异议和感受要比向孩子发号施令(即便态度友好)更有作用。如果和孩子讨论其错误行为没有引出我们希望看到的结果,并不是因为需要诉诸更强大的惩罚手段,而是因为我们说得太多了。或许我们忙于让孩子接受我们的观点,而没有真正倾听孩子的想法。想成为一个伟大的家长,要多倾听、少解释。

安大略湖的一位父亲曾写信告诉我,一天他4岁的女儿从学校带回了一大包零食。

她将它们扔在客厅的地板上,把地板弄得一片狼藉,我让她把零食都装进书包,并且放在桌子上。她拒绝了。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对我权威的挑战,她“没有服从”我,那么我就应该惩罚她,否则她今后就不会听我的话。(然而相反)我问她:“你为什么不想把它们收拾好?”她回答道:“因为我想吃。”问题就这么解决了。我要说的只是:“把它们都装进书包以后你仍然可以吃,我只是想让客厅干净一点。”她立即将零食装进书包,并放在了桌子上。

一般来说,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找出问题的根源,意识到孩子的所需。例如,2~3岁儿童常常因为他们正处于从婴儿期向儿童期的艰难过渡而“闹”,他们正挣扎于自由独立的**,有能力尝试新鲜事物的权利,同时还要应付不受欢迎的限制对其意志的考验。他们渴望得到比之前更多的自主权——有时连他们都无法控制的自主权。他们还会害怕脱离(和反对)家长。在这个**期里,他们最不需要的就是将焦点放在设限和控制上的家长。

有时某些令人烦恼行为出现的原因只适用于某个特定孩子或特定情境。当孩子年龄太小,还不足以解释那些原因时,或在某些情况下,甚至无法理解那些原因时,我们就必须将所有可以帮助我们弄清情况的线索拼凑起来。儿子阿萨3岁时脾气变得很坏,而且很黏人,我们意识到这可能与保姆的离开有关,保姆从阿萨出生开始就一直帮忙照顾他。阿萨的悲伤可能还不仅仅是因为保姆,同时也在某种程度上怀疑这是不是意味着妈妈或爸爸有一天也会突然消失。仅仅告诉他别闹了是无效的,也会让阿萨产生挫败感。

当孩子年龄大到足以向我们解释其为何不高兴或生气时,问题就变成了他们对于向我们坦承原因是否感觉足够安全。我们的工作就是创造这种安全感,不加评判地倾听,确保他们知道自己不会因为告诉我们他们做了什么而惹来麻烦,或者因他们的感受而受到指责。我这样说话,不是因为我是一个相对主义者,认为人们的所有行为都是正当的,不能加以评判。我这样说话,是因为我是一个实用主义者,我认识到为了解决问题,你就必须要找到问题的根源,害怕被评判的人一定会更不愿敞开心灵和你沟通,因而你也就越不容易得到能够理解问题根源所在的必需信息。所以重视这条原则——“少说、多问”——有助于成为一个更好的家长、配偶、管理者或朋友。

另一方面,不是所有类型的“问”都同样有效。反问句就毫无意义,它本意不在真正引发孩子深思熟虑的反应:“你和别人说话时为什么不看着对方?”更加糟糕的是带正确答案的问题,意图不是让孩子反思,而仅仅是让孩子猜想你所寻求的反应是什么:“你刚撞到了妹妹,你认为你该对她说什么?”

在列举了几个这样“无济于事的问题”之后,育儿专家芭芭拉·克劳罗塞指出,在提问之前,你可以“问自己为何要这样问”。揭露自己的动机可以指引我们认清某个问题是否有价值去问。提示:当我们不能完全确定孩子会怎样回答,以及做好准备接纳不止一个的反应时,所提的问题最有可能带来好处。

有时,我们最好能避免说话或询问。在许多情况下,我们陷入困境是因为我们感觉自己有义务要说点什么,即使最好的建议就是保持沉默。有时当孩子非常悲伤时,儿童心理学家阿里西亚·雷伯曼建议道:“只是一言不发地留在孩子身边就是对孩子感受的尊重。拥抱和爱抚(如果孩子接受)所表达的感觉要比语言更好。事实上,此时无声胜有声。语言会在晚些时候发挥作用。”

显然,何时说话以及何时隐忍并没有诀窍。我们处理孩子的不快、愤怒以及不恰当行为时,有时说得太多,偶尔又说得太少,而大多数时候在说废话。不过总的来说,“少说、多问”的原则比较有用,应用得当,它可以帮助我们变得对孩子更热情、更支持。

记住孩子的年龄

任何一条养育建议,无论是本书或是其他育儿书籍,都应该以不同手段应用于不同年龄的儿童,我们对孩子采用的育儿技巧也应该随着他们的成长而有所改变。例如,当一个婴儿因为你拿走了他正在玩的不当物品而大哭,那么可以用一个新游戏或新玩具转移他的注意力。但这种转移对于一个年龄稍大的儿童来说毫无作用,甚至有些无礼,这就好比你抱怨某件令你烦心的事,而你的配偶却转移了话题。

在符合事实的前提下以最好的可能性看待孩子的动机

这句话出自育儿专家兼教育学家内尔·诺丁斯,是我迄今为止看到的最明智的育儿建议。它来源于两个事实:一,我们通常不能确切知道为何一个孩子会出现某种行为。二,我们对其行为理由的看法会创造出一个自我实现预言,如果我们假设某个不恰当行为的动机是出于孩子制造麻烦的罪孽欲念或试探他能否侥幸逃脱处罚——或者我们将这些行为归因于这孩子天生就是个捣蛋鬼——那么孩子就真的会变成我们担心的样子。孩子建立的自我动机理论部分上是以我们对其动机的假设作为基础的,而后他们据此而行动:“你们认为我天性很坏并且需要被时刻控制吗?好吧,看看我怎么用行为证明你们是对的。”

有时在我的工作坊,我会邀请参与者回忆其童年时做错事,或者被指责做错事的某次经历。我要求他们设法尽可能想起该次事件的细节:成年人对他们说过什么、做过什么,结果发生了什么。我总是震惊于这些人生动的记忆,好像这些事就发生在几周之前,而非几十年之前。这种练习通常可以从儿童角度出发唤醒对惩罚的感觉,其伤害是多么深,其好处是多么少。我也惊讶于这些故事中总是会出现老师和家长尚未掌握全部事实就断定他们做了某件坏事,尽管真相远非如此。即便只是因为我们不想让孩子长大后有朝一日在工作坊里这样讲述我们,我们也应该记住这个教训。

即使家长没有说出孩子之所以出现某些行为要归因于他太傻、太坏、太危险,而只是心里这样认为,也会产生重大影响。不是只有说出这些归因才会发生作用,只要脑子里有这样的想法就会产生影响。尽管我们可能从来不说孩子的坏话,但对孩子动机的假设却无孔不入地影响着我们对孩子的行为。这些假设越负面,我们就越容易对孩子施以不必要的控制。

还好,我们可以将“恶性循环”变成“良性循环”。如果我们没有确凿的反面证据,为何不假设发生的一切可能有一个无伤大雅的解释呢?或许看起来是故意的攻击行为实际上是个偶然事故;或许看起来是偷窃的行为实际上根本不是偷窃。用好的价值观去揣摩孩子的动机就会帮助孩子建立好的价值观,他们会因而认定自己身上什么是最好的,并努力不辜负我们对他们的信任。

弄清最好可能性归因的道理,最显而易见的情况就是孩子的幼稚程度。孩子的调皮捣蛋通常可以被解释为只是缺乏做事技巧或指导,来源于想要探险的单纯欲望,却没有能力预见自己的行为会产生什么后果。当家长火冒三丈地大声质问孩子“你究竟为什么要做那件事?是你笨吗?”时,我想象孩子的回答会是“不,我不笨!我只有三岁!”同样,即使你已经对无数次捡起掉在地板上的勺子厌烦透顶,但重要的是你要意识到,一岁的孩子不断从高椅上扔下勺子,是因为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就是喜欢扔东西,而不是因为他在“考验你的极限”,当然也不是因为他在试图让妈妈痛苦。仅仅由于孩子的行为会对你产生负面影响,并不意味着那就是他的意图。

那么我们如何能让“良性循环”运作起来?一个5岁男孩捡起一块大石头并看起来准备将它扔出去,“一个站在附近的老师若无其事地对他说:‘把石头借我一下。’然后用石头碰触孩子的头,以演示一块石头会如何打到同学的头。接下来,这个老师将石头还给了男孩,并说‘小心拿住’。”这是发生在日本一所学校的场景,儿童早期教育专家凯瑟琳·刘易斯指出,她对这位老师“既没有要求孩子放下石头,也没有暗指孩子会故意扔出石头”感到惊讶。相反,这位老师暗指这只是信息掌握的问题——也就是说,男孩还没有仔细考虑过石头会伤害到他人。这位老师的行为还暗指男孩是有能力自控的,毕竟,他将石头还给了男孩。相比之下,如果这位老师拿走了石头,或对男孩强加惩罚,男孩或许就会认定自己不值得信任或无能力自控,他会将焦点放在把惩罚当做不扔石头的理由,而非伤害他人的危险。

我要重申,这条原则对于低龄儿童尤其重要,他们看起来不良的举动实际上可能要归因于其年龄(因而我们的积极假设很可能是准确的),他们的自我感觉正在形成(因而我们的假设,无论积极还是消极,对他们影响更大)。然而即使是高龄儿童,我们的第一反应也不应该是责备:“哦,你肯定是做了什么让他恼火的事。”相反,我们需要同情孩子,并试图理解孩子为何会出现这样的行为。

不说没必要的“不”

大家普遍认为,今天的家长对孩子“不”字说得不够频繁,声称“放任自流正在日趋泛滥,成年人没有施以足够控制而导致孩子被宠坏了”。我已经讨论过这个臆断,不过论述实施强硬措施的具体问题有助于说明白其中的道理。

事实是,大多数家长都在不断地对孩子说“不”。描述性研究显示,低龄儿童尤其会被阻止做自己想做的事,或被迫做自己不喜欢的事,简直可以说是每几分钟一次。(如果你不信,可以试着跟踪观察你家里一天发生的事。)当然,任何有责任心的家长都无法完全避免干涉行为,但值得质疑的是我们是否做得过火了。

例如,当孩子的安全面临风险时,我们必须加以干涉,无论这会给孩子带来多大的沮丧;但即便在这个方面,情况也不能永远这么轮廓分明,在做到考虑孩子年龄这个因素的同时,重要的是要意识到孩子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得更有能力预料和避免危险的发生。(当然,如果他们获得了他们所需要的支持、信任和尊重,会更容易建立这种技能。)这意味着许多家长的管制会逐渐变得更加没有必要,且更有束缚性。那么这当然就会产生一个问题,当我们感觉必须施加干涉时,又该怎样干涉?是温和还是粗暴?是充满感情还是缺少尊重?是附加解释还是不由分说?

即使孩子年龄还小,他们想做的事情是否就真的存在危险,通常也具有争议性。有时我们借用“安全性”来辩护自己因其他理由对孩子说“不”。我们会告诉孩子停止做某些实际上根本无害的事,或者在孩子提出做某件不同寻常的事情时自动说“不”。我们有时会拒绝让孩子做某事,只是因为它会对我们造成不便。你的学龄前孩子想要开始一项庞大的手工艺工程,你知道这会让房间一团糟,他自己无力清理,你说“不”有道理吗?你6岁的孩子想让你参加另一场角色扮演游戏,你和他都要扮演动物,你此时并没有紧要的事要做,但你对这些游戏感到疲倦,你希望他能自己玩。你10岁的孩子边看电视边让你帮他拿零食,这是一个合理请求吗?会让你借此树立一个如何对他人做好事的榜样,还是你应该坚持他自己去拿?还有,你会让孩子选择睡在地板上吗?会让他吃晚饭时把椅子反过来坐吗?

这些情况都不是孩子的需求,而是孩子的欲望,因此不可能预先明确要求家长的正确反应。不过,我的建议是尽可能在任何时候说“是”,它应该成为家长的默认反应,这样你需要很好的理由不答应孩子提出的事,或干涉阻止他们的行为。当然这会引发一个问题:什么是好的理由?然而其仍不失为一个解决问题的明智手段,尤其是如果我们习惯于拒绝孩子的大多数请求。(稍后我会更多阐述家长和孩子一起协商解决方案,以取代简单地批准或不准孩子做某事。)

我们不要对孩子过多且不必要地说“不”,并不意味着我们的安排和需要就不重要。它们也重要,但不至于重要到令我们无缘无故约束孩子、禁止他们尝试做事。其实说到底,养育孩子的整个过程都挺不容易,尤其是当你想要做好时。如果你不愿放弃任何自由时间,如果你想让你的房间保持安静和整洁,那么你或许应该考虑改养热带鱼。

有些家长认为“剥夺”本身就是可取的:“孩子必须习惯于受挫,不妨让他们知道在生活中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时这些家长采用这种论调来美化自己因其他理由而说“不”。但任何一个持此论调的人只需观察到即使是在家长尽量说“是”的家庭长大的孩子,最终经历的挫折也不少。孩子们有足够的机会学会处理受限制,面临自己不可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事实。孩子不需要家长用本来可以说“是”却说“不”的方法来增加这样的场合。另外,帮助孩子准备应对“真实世界”挑战的最佳手段是让他们经历成功和喜悦,人不会因为童年时被故意制造不愉快而变得更有能力应对不愉快。

除了想让孩子感觉他们自己有能力、让他们享受探险世界、让他们尝试新鲜事物(即使没能按照计划顺利完成)以外,还有一个限制我们说“不”的实际理由。执行一系列永无止境的禁令是很难做到的,这会产生一个两难境地:一方面,我们会感觉被迫退让,最后让孩子随心所欲,结果就是我们在真正必须设定界限的时候孩子不再拿我们当真;另一方面,我们会拒绝变通,因而花大量时间与孩子处于冲突状态,这对于双方来说都是极度的不愉快。我的建议是:随机应变。

最重要的问题在于我们决定的理由,以及我们“乐于提供指导、支持孩子选择、与孩子打成一片”的程度;这些要比只是说“是”或“不”更富有挑战性。我所说的这些或许可以被称为“关心型育儿”,与“自动型育儿”完全相反,这需要家长巨大储量的关注和耐心;在某些情况下,其还要求我们质疑自己被养育的方式。

显然,我们不可能仔细照顾到孩子的每一个要求,不可能想通每个反应会带来的后果——尤其是当我们感觉负担过重时。但即使我们不能时刻做到,也应该尽可能多地努力做到。总而言之:如果不是绝对地迫不得已,请不要说“不”,思考你所说的每句话的理由。

不要那么死板

无效养育模式的特征就是愚蠢的始终如一(拉尔夫·沃尔多·爱默生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在特殊日子里忽略规则、偶尔不遵守上床时间、某些情境下放宽在客厅吃东西的禁令。明确告诉孩子这只是个例外,而不是常规,但不要因为害怕“打破先例”而不敢做一个灵活变通、应变自如的家长。

同样的原则也适用于我们对孩子的不良表现如何做出反应。任何行为都应置于“上下文”中去理解,是某些具体情境和具体原因导致的,要考虑到孩子也许今天不舒服,或者可能你今晚感觉不够包容。此外切记,那些最爱抱怨家长“缺乏灵活性”的孩子——听上去好像律师在极力申诉减刑理由——恰是因为他们的家长爱用惩罚手段。相反,当我们以解决问题而非惩戒违法的态度看待问题时,很神奇,所有的人都不再紧张,不再步步为营,不再有压力坚持对“正义”的统一定义(“只要发生这种情况,就必须予以那个反应……”)。不使用惩罚手段,也会让家长腾出精力针对每个孩子给予不同反应,而不是惹得孩子愤怒控诉家长偏心眼儿。公正对待子女并非意味着永远平等对待,一旦没有人关注该实施什么惩罚时,灵活变通也就非常容易做到了。

我同意许多人观察到的情况,就是当孩子在某种程度上可以预测自己的生活时,通常会做得更好。但这也容易做得过火,或者更确切地说,会容易忽视孩子也会有比这个需要更加重要的其他需要。生活在总能预测到不愉快的环境中,又有什么价值呢?比如生活在一个过度管制的家庭里,孩子准知道自己得不到足够的尊重,只是被有条件地爱。重点并不在于孩子是否知道该期待什么,而是他们是否觉得期待到的东西有道理。

最后,除了情境或孩子的差异以外,重要的还有家长的差异。如果妈妈和爸爸对垃圾食品和熬夜的标准存在分歧,孩子会迅速判断出该征求谁的意见,或者甚至会知道如何在两人之间挑拨离间。但我要重申,我们很容易过火或错误地应用育儿指导所呼吁的家长一致性。我们可以称其为“保持统一战线”。但正如爱丽丝·米勒指出的,这会让孩子感觉好像是两个巨人在联合起来对付他。此外,对于孩子来说,有时看到成年人之间的分歧是很健康的,有助于强调我们都是人类,同时也让我们向孩子演示,人们如何在尊重的基础上解决分歧,或者在某些情况下,我们可以学会干脆容忍分歧。一旦家长被迫在孩子面前事事达成统一,孩子就学不到这些重要的人生课程,更不用说家长这样做本身就是不诚实的行为。

不要匆匆忙忙

我过去时常这样开玩笑地建议低龄儿童家长。显然,我们不能永远掌控我们的日程表,即使我们都乐意时间更宽裕一些。但我已经越来越重视这个问题,我们必须竭尽全力避免迫不得已使用强迫手段的情况。当时间不够时,家长容易施用控制手段,在公共场合时也一样,这二者联合起来则简直能要人命。

闲暇时(和伴侣一起)坐下来盘算一下在哪个方面可以改变一下日程表,以减少催促孩子做事的可能性。早起15分钟怎么样?周六去超市怎么样?改变一下洗澡时间怎么样?避免紧迫通常比你想象的更容易做到,目标是让孩子感到不慌不忙,从而享受做孩子的乐趣。

另一个好处是:重新安排日程表赋予你等待孩子结束对抗或抵制的奢侈,而不必施加威胁或强行你的意愿。如果他拒绝做你已经决定必须要做的事,你可以说:“对不起,宝贝,但你必须穿上外套,外面很冷,我们要走上一段时间。但如果你想等上一分钟的话,也可以,准备好的时候告诉我。”(我发现自己经常会对孩子说最后一句话。)如果你后退一步,给孩子一点时间,他们通常会从对抗情绪中缓过劲儿来。不过你要意识到,即使允许孩子决定何时服从,你还是在向他们强加自己的意愿,因此这种技巧不应该被不加区别地运用。结合本章第二点原则,你应该在认真思考某个特定要求是否真的以及为何“没商量”之后,才对孩子强调“服从”。

即使在那些我们稍为匆忙的场合下,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因小失大。傻瓜才会催促一个低龄儿童,因此,“此时花点时间、之后多省时间”就很有意义了。儿子2岁时的一个下午在去超市的途中睡着了,如果我用力将其放在购物车里并匆忙跑在超市的过道上,他一定会感到痛苦(而孩子都喜欢有人跟他一样痛苦。)(意即他一定会闹得你跟他一样心烦意乱。——译者)。相反,我选择轻轻地唤醒他,尽管我时间紧迫,但还是花上几分钟静静地和他一起坐在超市里,将他感兴趣的东西指给他看,帮助他渐渐清醒。最后我们终于顺利而快速完成了购物任务。

在这个整体论述背后隐藏着一个更为概括的论点:与其试图改变孩子的行为,倒不如改变环境。适用于“时间”的理论同样也适用于“空间”。锁上大门会保证学步儿童留在院子里,这远比恐吓甚至劝说他不要到街上溜达更起作用。总的来说,就是做能阻止问题发生的事。如果你预见到孩子很难安静地坐着(例如,在餐厅),那么就随身带些书、玩具或其他可以转移他注意力的东西,而不是对他施以重压,让他自己守规矩。

但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