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衡給小學生的經典美文

做人如寫字,先方後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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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恨自己字寫得不好,許多要用字的場合常叫人尷尬。後來我找到了根子上的原因,自己小時用的第一本字帖,是趙孟的《壽春堂記》,字圓潤、漂亮,弧線多,折線少,力度不夠。當時隻覺好看,誰知這一學就入了歧途。字架子軟,總是立不起來。後來當記者,更是大部分時間左手握一個小采訪本,右手在上麵邊聽邊畫,就更沒有什麽體,隻是一些自己才認識的符號。

一次讀史,說書法家沈尹默的字原來並不好,他和陳獨秀相熟,一天在友人聚會的酒桌上,陳當眾挖苦他的字不好,沈摔筷下樓而去,從此發憤練字而成名家。“文革”中沈的“檢查”大字報,常是白天貼出,晚上就被人偷去珍藏。

我也曾多次發憤練字,但總是有比寫字更重要的事等著我,使我一次次“憤”不起來。因為如果真要練字,就得從頭臨帖,從頭去學歐陽詢、顏真卿、柳公權,而這卻要花時間。真奇怪,歐、顏、柳、趙,三硬一軟,我怎麽當初就偏偏學了一個趙字呢?我甚至私下埋怨父親沒有盡到督導之責,一失足釀成終身恨。

後來又看到曾國藩談寫字,說心中要把圓形的軟毛筆當作一個四麵體的硬木筷去用,轉角換麵,字才有棱有角,有力有勢。於是我就去帖求碑,以求其硬,專選《張黑女墓誌》《張猛龍碑》這種又方又硬的帖子來練。說是練,其實是看。辦公桌一角擺上“二張”,腰酸背困之時,翻開看上幾眼。

練字要有童子功,就像小演員走台步,要用筆鋒走遍那字架的每個角、每個棱。童子早不再,逝者如斯夫,我還是沒有時間。字沒練成,理倒是通了:學字要先方後圓。先把架子立起來,以後怎麽變都好說。就像蓋房,先起鋼筋、骨架、牆麵,最後裝修任你發揮。如果先圓再去求方,就像對一個已裝修完的家,要回頭去改牆體結構,實在太難,隻有推倒重來。而人生沒有返程票,時光不能倒流,豈能什麽事都可以推倒重來?隻好認了這個苦果,好字待來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