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江雪的衣柜,夏默很失望。
这里面除了照片上的那件礼服以外,就只剩下空气。
店长笑了笑,他似乎很喜欢看到夏默的期待落空。夏默盯着这件低胸晚礼服,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牵引着他,却一时说不清楚。
“还有事吗?”旁边的店长在这样的沉默中再次变得不耐烦,“一会儿姑娘们就来上班了,我也得去准备了。”他说着点燃了一根烟,打火机发出“咔嗒”的声响。
衣柜里除了这件晚礼服,就只剩下空气。
空气,对,空气。
夏默想到了。
他伸手取下那件悬挂的晚礼服,贴在自己的脸上,闭上眼睛,贪婪地闻着,看起来沉醉其中。
“哎……”叼着烟的店长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兄弟,不是……长官……”
更加惊讶的是旁边的何诗宜,此刻她脸颊通红,就像那晚在夏默家里曾有过的一刻,她完全没想到夏默会做出如此猥琐的举动。
夏默在尴尬的气氛中闻了一会儿,终于将礼服挂回原位,他转过头才注意到两双惊恐的眼睛,“你们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他。
走出夜总会大门的前一刻,夏默最后问店长,“江雪请假的那天,这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印象中是没有。”
店长主动为他们打开大门,送客的信息非常明显。
“不一定是和她有关的,别的事情也可以。”
“特别的事情……”店长思索着,“倒是有一个顾客想要赖账,这种事我们见多了。”
“怎么赖账?”
“还能怎么赖,就是说我们店里卖的酒是假的。简直是开玩笑,我们这么大一家店,经营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卖过一滴假酒。那个人后来被我们的保安赶出去了,还打了一顿。”
“真是可怜。”
“想赖账还可怜?”
“是的。”夏默说,“很可怜。”
离开金沙夜总会,何诗宜一直没有说话,她比之前更尴尬了,脑子里只剩下夏默刚才像个变态狂一样闻江雪衣服的画面。
何诗宜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至少先结束此刻的尴尬,她努力去想能够打开局面的话题。
“跟我之前说的一样吧?”何诗宜小声说。
“什么?”
“来之前我不是说过了吗,这个人我已经问过了,根本就没有什么信息。”
“是吗?”
夏默丢出了一个疑问句便不再说话。何诗宜在想为什么到了现在,还是无法和这个人顺畅地沟通,他永远不会多说一句话,永远等别人问到了鼻子上才会挤出一点点答案。
“难道你有新的发现?”
“嗯。”
我要崩溃了,何诗宜心想。
“那你能跟我讲一下你的发现吗?”
“你想知道?”
“当然,我们现在是调查同一件命案的搭档,而且……”何诗宜强调,“你有义务向我汇报。”
夏默已经走到了前面,何诗宜小跑跟上。
“两件事。”夏默说,“第一,那个被打的顾客说的没有错,这家店里确实卖了假酒。”
“假酒?”
“那瓶苏格兰威士忌。”夏默尽量让自己不要去回想过去一年的黑暗时光,不要想起那些醉到不省人事的夜晚,“就是放在酒架上的那一瓶是假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种瓶子骗得了普通人,但是骗不了一个真正的酒鬼。”
何诗宜没有追问这个话题,“第二呢?”
“第二,那张江雪最近一个月接待账单上的人不必查了,我们要找的人不在里面。”
“为什么?你不是说我们应该从她熟悉的人里,去排查一个有家室、有财富和社会地位的人吗?那这张账单里一定有人符合这些条件的。”
“会有很多人符合,”夏默说,“但所有人都不符合另外一个特点。”
“那是什么?”
“那个人对香烟的味道非常敏感,可能是极度讨厌,甚至有可能过敏,”夏默说,“我刚才闻了闻江雪上班穿的礼服,你注意到了吗?”
“怎么可能没注意到。”何诗宜说。
“那件衣服上面有很重的烟味,两个原因,一是江雪本身就是吸烟的人,二是这家夜总会的环境长期弥漫着大量的二手烟。跟大多数的烟民一样,江雪本人并不在乎身上留有烟味,那件礼服就是证据,但是在她的家里却放着一整箱专门用来清除烟味的喷雾,这说明她在家里见的人很介意这件事。”
“所以这个人是肯定不会去那家夜总会的。”
夏默点了点头。
何诗宜感到如释重负,她尽量没有让喜悦的心情表现在脸上,她开心的原因不只是因为现在又有了新的线索,更多是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并不是个变态。
太好了,不是变态就行,何诗宜心里想,我对他的要求竟然这么低。
他们在路口分别。
“那我就先回去了。”何诗宜说。
夏默没回应,转身就走。
何诗宜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看了眼夏默的背影,手机响起,是警队的同事。
“什么?你说真的?”
何诗宜尖叫着,“太好了,我现在就过去……那个夏……他刚走,还没走远。”何诗宜一回头,发现夏默正冷冷地看着她,她吓得叫了一声,又对电话里的人解释,“没事,我没事,等着我,这就过去。”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惊魂未定的何诗宜愤怒地对夏默说。
“我听见你打电话就回来看看,有什么情况吗?”
“他们抓到他了。”何诗宜笑着说。
周晚晴将最后一点行李搬进了新房。
她不太喜欢新房的装修,她觉得很老气。她对家具的款式、墙壁的颜色和灯具的选择都有自己的意见,但她只把这些意见放在了心里,时不时像现在这样跟自己嘀咕一下。她知道自己没有发言权,毕竟这里面没有一分钱是自己付出的。
电话响了,周晚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名字。
她只对着手机说了三句话:
喂。
我还在新房收拾。
晚上可能去你家吃饭。
她连“再见”都没说就挂断了电话,并在挂断的瞬间想到了一件事——我就要跟这个人结婚了。
她没有感觉,她觉得自己跟这个人似乎已经结婚十年了,而事实上他们只谈了不到一年的恋爱。她的母亲希望她早点结婚,尽管她只有23岁,男朋友家里也希望他们早点结婚,因为她可以自己带来一套新房。
这套房子是周晚晴的母亲买的,在某一个和平时一样的下午,母亲打电话告诉她,房子买好了,也装修好了,你来看看吧。
她就去看看,看一个突然属于自己的房子,她曾渴望过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可以让她永远搬离那间潮湿的出租屋。但是在真正看到房子以后,这种渴望消失了。她不喜欢这个房子的一切,它的装修、它的位置,还有它即将给自己带来的婚姻。
婚姻是什么样呢?周晚晴想,大概就是两个领证的室友睡在同一张**。以前他们也在一张**睡过,有时在她的出租屋,但是那里空间狭小,多一个人就喘不上气。有时在他的家里,确切地说是他父母的家里,要从早到晚忍受他母亲的碎碎念。她像是完成任务一样在这两张**与他**,没什么快感,幸好每次都会很快结束。
我就要结婚了,周晚晴想,真好。
她又想到一个人,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想知道那个人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会怎么样,会祝福她吗?会发怒吗?还是会说他很忙,不要打扰他。
毕竟他也是个有家有室的人啊。
周晚晴找到了他的号码,那个人在她的手机里存储的名字只有一个字符——C。
他曾说过,这是他的一个私人号码,是一张查不到机主的黑卡。周晚晴尽量不让自己过度解读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她的手指放在拨通的按键上,时间停住了,头脑中的另一个声音告诉她,不要这样做,让它自然地过去吧,就像从没有发生过。
她放下了手机。
好吧。
声音响起,手机屏幕随之亮了一下,周晚晴看着短信上的名字,只有一个C字符。
有时候她倾向于相信命运。
“我们能见一面吗?”短信上这样写。
周晚晴换了一身衣服,走进洗手间,拿出镜子前的香奈儿5号香水。
那是玛丽莲·梦露最爱的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