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核悬疑必读书(全4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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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缘体”乐队正在舞台上卖力地演出。

何诗宜并不习惯来这样的场所,在进来之前她还在担心自己的着装。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衣和水蓝色牛仔裤,平时扎起来的头发散落在肩上。但是当何诗宜走进这家叫作“枪与玫瑰”的酒吧以后,她意识到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舞台上演出的乐队上,除了门口验票的花臂男人,没有第二个人注意到这里又进来一个女人。

特别是现在坐在吧台前面的那个人。

何诗宜走近他,男人的面前放着一个方口古典杯,盛着半杯金色的**。何诗宜在旁边坐下,酒保第一时间过来。

“喝点什么?”酒保笑着问她。

“嗯……啤酒吧,”何诗宜说,她不太喝酒,也不太懂酒。

“给她一杯玛格丽特。”夏默说。

酒保点了点头回去调酒,何诗宜对夏默说,“我以为你已经醉了。”

“我还没喝,”夏默看着自己的酒杯,“我在戒酒。”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难得主动问我一个问题,何诗宜心里想,“在金沙夜总会的时候,你说你是一个酒鬼。在千山,一个喜欢摇滚乐的酒鬼,能去的地方并不多。”

“你现在有点像一个警察了。”夏默看着何诗宜的一身便装。

装满玛格丽特的鸡尾酒杯放在何诗宜面前,她尝了一口,“其实史强人挺好的,就是心气有点高,觉得自己被你比下去了有点不服气,才会那样说话。”

“谁?”

“就是今天跟你见面的那位警员,他是我的前辈……”

“你说他啊,”夏默打断她,“你真的觉得我会在乎那种事?”

何诗宜点点头,“我知道你不在乎。”她清了清嗓子,说出路上想到的安慰的话,“我真正想跟你说的是,你对我们的帮助是很大的,如果没有你我们也不会这么快抓到嫌疑人。而且你的很多推理都是正确的,嫌疑人确实认识死者,带走了一条黑色的**,并且重返了犯罪现场……”

“你也觉得那个人就是凶手?”

“从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

“你就回答我,”夏默再次打断她,“你是不是觉得,那个人就是凶手?”

何诗宜没有说话,这代表了她的答案。

舞台上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这让两个人沉默的间隙显得没有那么尴尬。何诗宜回头将视线投向演出的乐队,站在中间的主唱一边对着麦克风嘶吼,一边用夸张的动作扫过吉他弦。

“你也喜欢弹吉他?”

何诗宜觉得该说点案情之外的话题了,但是夏默并没有回应。

“你还喜欢画画?”

何诗宜做好了再次被忽视的准备,却看到夏默忽然抬起头来,用锐利的眼神盯着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何诗宜有点紧张,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就是上次去你家的时候,看见客厅放着一把电吉他,旁边还有一个画册。”

“你看过里面的画了?”

“没有,”何诗宜说,“对不起,我没有要窥探你隐私的意思,你的房子很空,我只是无意中看到的。”

夏默的眼神再次暗淡了下来,眼神里的警惕消失了,“我不喜欢画画,”他否认道,“完全不喜欢。”

有时候何诗宜觉得夏默像一匹孤狼,有时又觉得他像一座冰川,但是现在,何诗宜不知为何觉得夏默像一个孩子。

尽管这个人并不比刚进警队的何诗宜大多少,但是他平日落寞的眼神和未经打理的胡须,总是给何诗宜一种跟长辈相处的错觉。此刻的何诗宜感到有些心疼,夏默是个骄傲的人,并带着他的骄傲参与了案件调查,而现在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了。她能够体会到夏默心中的失落。

毕竟他是“嗜血者”夏默,只有命案以及侦破命案的快感才能让他活下去。

何诗宜觉得,夏默被抛弃了,就像曾经的她一样。

“我能理解你。”何诗宜忽然说。

“什么?”

“理解你现在的感觉,这种感觉我也有过,我从小就在这样的感觉中长大。”

何诗宜在等待着夏默的反应。

她什么都没等到。

何诗宜端起酒杯喝下一口,酸的,她抿了抿嘴唇,忽然觉得在吧台的暖灯下,夏默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偶尔也有不那么讨人厌的时刻,酒精开始起作用。“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她问夏默。

“不想。”

“我是个孤儿,”何诗宜仿佛没有听到夏默的拒绝,自顾自地说起来,“一直到今天都是。”

“我说了我不想……”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何诗宜无视他的打断,“从记事起我就在孤儿院里生活,当时孤儿院里加上我只有三个女孩。其中一个很早就走了,有人说是被领养了,有人说是转到了其他城市的孤儿院,我不清楚,因为当时我们在睡午觉,醒来后她就不见了。不过我当时太小了,完全不知道领养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甚至更可笑的是,我醒来后在找的东西,不是一个和我一起长大的人,而是一条不知道被我丢在哪里的项链。我后来经常为此自责。”

何诗宜语气中带着忏悔,接着说,“不过,另外一个女孩后来成了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的朋友。她现在回到了那个孤儿院工作,照顾和我们一样没有父母的孩子,我们每个月都要见一次面,就在我们最喜欢的餐厅里,这是我生活中最开心的事。”

夏默没有继续打断她,只是盯着眼前仍然一口没喝的酒。何诗宜更愿意将这样的表现理解成默许的信号,她接着说,“那家孤儿院很小,今天依然如此。我很笨,直到开始上学才意识到我跟其他小孩不一样,没有人接我放学,也没有人给我开家长会,每次到了假期,其他的同学都出去玩,我要继续待在孤儿院里,被一批批挂着‘志愿者’工作证的人像逛动物园一样参观。我得学会察言观色,学会对陌生人说谢谢——尽管我不知道我究竟该感谢什么,感谢他们带来的零食和衣服吗?可是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这些东西。不过后来我渐渐明白,有一些人的确是我应该感谢的,那就是为孤儿院捐款的人。我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但是他们确实负担了我的学费,至少是一部分学费,这些捐助加上学校的奖学金,让我顺利从警校毕业。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适合做警察的人,和那些性格强势的同学完全比不了,但我有一点是他们没有的,就是我能从人的眼睛里看见他们的伤痛,无论他是富商、明星还是杀人犯,因为我在孤儿院里看过太多双这样的眼睛。”

何诗宜看着夏默,喝光了杯子里所有的玛格丽特,是的,酸的。

“你的故事很无聊。”夏默说,他并没有躲避何诗宜的目光。

现场响起了今晚最热烈的一阵欢呼声,台上的乐队正在演奏一首歌的前奏,观众的声浪持续不停,演出似乎进入了**。

“这首歌还不错。”夏默说。

身边的喧闹掩盖了夏默的声音,何诗宜不得不倾身靠向他,“你说什么?”

“我说,这首歌还不错。”夏默贴在何诗宜的耳边喊。

“哦。”何诗宜也喊道。

她把头靠在夏默宽厚的肩膀上,她觉得自己有些醉了。今晚已经说了太多的话,酒精让她有勇气停留在现在的氛围里,直觉告诉她明天想起来会感到害羞和尴尬,但蔓延全身的醉意却告诉她现在不必在意明天的事。

“放下吧。”何诗宜趴在夏默身上说,“把以前受过的伤都放下吧。”

夏默突然抽回了肩膀,这让何诗宜险些从吧椅上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