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核懸疑必讀書(全4冊)

字體:16+-

我們根據信號疑點,擊破朱誌越的不在場證明,將他抓捕之後,先在西安休息一晚,隔天到了四川巴中市下轄的一個現居人數不足一千的村鎮。因案情緊急重大,入駐了一些其他機關的精英,派出所的三層主樓被擠得滿滿當當。

“根據羅霞事後描述的一些嫌疑人特征,加上你調查整理出來的犯罪前提項,這幾天警察基本將整個村的人都核查了一遍,也沒有特別符合的人。”周昊對大象說,“這個村人不多,絕望人士或絕症者,大多都是一些孤寡老人,從不在場證明和身體素質來看,基本都可以排除嫌疑。按照你的選項來定位嫌疑人,除非是外村的人。”

“但外村人作案的可能性並不大。”在辦公室,一位左眼角處長有一塊硬幣狀黑痣、名叫陸達理的青年警察為我們匯報這幾天的調查情況:“通過對案發現場的偵查發現,火盆上有多個不同的指紋,這個情況在那根捆綁死者的草繩上也出現了。經過取證調查,村長辨認出,火盆是去年老爺廟中丟失的物品。而我們從草繩兩端密集出現的指紋和汙跡判斷,這很可能是一根拔河用繩,問詢村中唯一一所小學的校長,他打開體育用品室,才發現拔河繩已經不見,凶手作案的繩子就是這根拔河繩。再根據凶手對羅霞家的布局和人員情況的熟悉程度來看,我們認為,外村人作案的可能性很低。”

大象點頭讚同。

“但並不表示犯罪前提項在此案運用失效。”周昊看了大象,“如果我們將重點放在一人身上的話。”

“小學體育老師?”我問。

大象指了指照片,“王風煻的母親,羅霞。”

羅霞雙頰消瘦,眼睛眯著,眼角有皺紋,三十八歲的年紀,蓬散的頭發中藏著一簇銀白。她的嘴唇很薄,看起來像抿著,鼻梁微微歪斜,表情惶惑,穿著一件已經洗褪色的粉色長袖,這張半身照是案發當場一位民警拍下的。

“在沒找到其他嫌疑人之前,其實要數她的嫌疑最大。”周昊說。

“嗯,死者王風煻的死亡時間在18日晚上的九點到十點之間,當時外麵下著瓢潑大雨,電閃雷鳴,在這樣的情況下,關掉電視電源是基本的常識,但羅霞當時的口供卻說自己在看電視。”陸達理補充。

“但有的人就是不在意在打雷天看電視吧。”我反駁,“羅霞不是說在看中央一台的一個電視劇嗎?如果她很迷這部劇,完全有理由接著看。”

“在之前我做過調查,她看的這部劇叫《鋪王》,在中央一台首播,八點半開播,18日晚是第十四集,劇情講的是當鋪的張老爺因為自家的當鋪起火,兒子救出了他,但因為當鋪中有一套古籍是珍本,他跑進鋪中,結果被火燒死。火災證實是意外,後半部分帶出了張老爺兒子的故事,但在最後九點五十到十點的結局裏,卻揭示了火災是兒子所起的真相,兒子用一套假書替換珍本,想做偷梁換木的把戲,沒想到卻將自己心愛的父親給害死了。”周昊指著羅霞的供述,“既是首播,前情回放又點明火災是意外,但羅霞當時卻是這樣說,‘沒看多久,記得是當鋪的張老爺被人害死’,假設她隻看了開頭,會說‘被火燒死’等等,但說到被‘害’死,說明她很可能知道結局真相。”

我恍然徹悟,但又快速想到一個新的疑問:“在雷雨天看電視既然不符合常識,假如羅霞是凶手,她在此案中扮演的是受害者,並不需要為自己做一個不在場證明,況且在時間線上看,看電視的時間點與風煻被害時間點錯開,也成不了不在場的證明。看電視這個事情完全無意義,還可能為她帶來更多的隱患,那她為什麽還要提及呢?”

“因為她沒有別的事情拿得出手。”周昊回答:“看電視這事在這裏更像是起到填充的作用,假如當時她沒有在‘看電視’,她在幹嗎?為了找一個東西來填充,應對之後警察的問詢,她必須有事可做。由於人的惰性,我們一般會細致地考慮大局,但落到細節,往往挑最簡易、最順口的來說。‘看電視’於她,就是最順口、日常、平實、可操作的事情。”

“就像很多創作者為求快速,往往在某個數量上順手記下‘三’。”大象補充。

“其實單靠這個疑點,說口誤也過得去。”周昊又指著羅霞其他處的供述,“真正讓我懷疑她的,是另外兩個口供。”

當得知二樓的兒子風煻被害後,羅霞問的是“我兒子在哪?”,這很可能說明她心有預設,知道兒子的屍體並不在樓上。

另外一處口供疑點在最後。一位母親被磚頭砸暈,醒來之後,得知兒子被害,由此及彼地聯想,下意識會認為兒子也是遭遇了同等厄運——被磚頭砸死,況且當時帶血的磚頭就在附近地上。但羅霞卻多此一舉地提到“風煻有呼吸衰竭啊”,呼吸衰竭跟兒子被磚頭砸死之間並沒有因果關聯,於是周昊傾向於認為,羅霞當時是知道了兒子風煻的死因,才會這樣說。

“但是,”旁邊的陸達理聽完,也認同周昊的分析,卻說:“假如羅霞殺了自己的兒子,為什麽事後還尋死呢?據我在醫院看到的情形,我認為羅霞的悲傷不像是假裝出來的。”

羅霞在醫院包紮頭部,住院一天後,回到家,在二樓兒子的**喝了農藥自殺。幸虧村長上門慰問,才及時發現了事故。

“羅霞痛苦,羅霞自殺,是因為殺死風煻,並不是她自己的主意。”大象指著桌麵上一張現場照片,“死,很可能是兒子風煻自己授意的,你們看,在風煻被害的床單的手掌部分,有兩處擰絞的抓痕,還有腳部也被壓陷出兩個小坑。”

“這兩個痕跡有什麽問題嗎?”大象總是這樣,不把事情說完整。我實在沒猜透他的意思,隨即發問。

“你是說,不應該是這樣的掙紮?”陸達理想了會兒,說道。

“對,風煻是被凶手用枕頭捂死的,死前他雙手雙腳是自由狀態,正常的掙紮姿勢,不應該是雙手推開壓下的枕頭,抓扯凶手的雙手嗎?雙腳不應該是四處踢踏,扭動嗎?但他非常安靜、克製,甚至是為凶手著想,好像害怕過大的掙紮幅度會讓凶手停手一樣,暗暗地抓住被單,雙腳用力地壓製床單,直到咽氣,也沒有透露出一點點埋怨。”大象說,“所以我認為,是風煻本人,授意、請求凶手將自己殺死,而能這麽做的,唯有他唯一的親人,自己的母親羅霞。”

對大象說出的這個推理,我感到意外。

“綜合周昊的分析,羅霞之所以知道九點五十分的電視劇結局,是因為作案後她又回到二樓,在二樓逗留期間,無意得知了一直開著的電視中的情節,情節進入腦中,被她事後隨口說了出來。”大象說,“至於為什麽重回二樓,我認為,是為了藏好自己的作案工具。最後回到一樓砸傷自己,‘昏迷’到有人發現案情,將她叫醒。”

“作案工具?”我脫口而出,“雨衣和雨鞋。”

“還有手套。”大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