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重要的要算近世道德宗教的“社會化”。
古代的宗教大抵注重個人的拯救;古代的道德也大抵注重個人的修養。雖然也有自命普渡眾生的宗教,雖然也有自命兼濟天下的道德,然而終苦於無法下手,無力實行,隻好仍舊回到個人的身心上用工夫,做那向內的修養。越向內做工夫,越看不見外麵的現實世界;越在那不可捉摸的心性上玩把戲,越沒有能力應付外麵的實際問題。即如中國八百年的理學工夫居然看不見二萬萬婦女纏足的慘無人道!明心見性,何補於人道的苦痛困窮!坐禪主敬,不過造成許多“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廢物!
近世文明不從宗教下手,而結果自成一個新宗教;不從道德入門,而結果自成一派新道德。十五十六世紀的歐洲國家簡直都是幾個海盜的國家,哥侖布(Columbus)、馬汲倫(Magellan)、都芮克(Drake)一班探險家都隻是一些大海盜。他們的目的隻是尋求黃金,白銀,香料,象牙,黑奴。然而這班海盜和海盜帶來的商人開辟了無數新地,開拓了人的眼界。抬高了人的想像力,同時又增加了歐洲的富力。工業革命接著起來,生產的方法根本改變了,生產的能力更發達了。二三百年間,物質上的享受逐漸增加,人類的同情心也逐漸擴大。這種擴大的同情心便是新宗教新道德的基礎。自己要爭自由,同時便想到別人的自由,所以不但自由須以不侵犯他人的自由為界限,並且還進一步要要求絕大多數人的自由。自己要享受幸福,同時便想到人的幸福,所以樂利主義(Utilitarianism)的哲學家便提出“最大多數的最大幸福”的標準來做人類社會的目的。這都是“社會化”的趨勢。
十八世紀的新宗教信條是自由,平等,博愛。十九世紀中葉以後的新宗教信條是社會主義。這是西洋近代的精神文明,這是東方民族不曾有過的精神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