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衡給中學生的作文課(全3冊)

文章要當鑽石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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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澳大利亞訪問新得到一個知識,原來鑽石難能珍貴處,主要在加工打磨。澳也有礦,南非也有礦,但南非鑽石更有名。因為澳的加工技術隻能打出四十幾個麵,南非可打出四百六十多個麵,麵越多,折光就越多,無論從哪個細微的角度看,都能找到光彩奪目的新感覺。真是好礦誠珍貴,技絕價更高。

由此想到寫文章。選材如挖礦,初稿是坯料,就像一塊有紋理的花崗石。你隻要從任何一個角度打磨一下,或者再打磨進任何一個深度,就會出現一種新的圖案、色澤和紋路。隨著角度的變換和深度的跟進,就產生一個一個的新結果,直到滿意為止。這個過程可能要幾十次、上百次。

文章首先是打磨思想。開始你隻是想到一個主題,一個方向,而在寫作過程中常會在這裏或那裏閃出一個念頭。就像一塊花崗岩,開始加工時你隻知道總的顏色、花紋,是腥紅還是石綠,在打磨過程中會突然遇到一點好紋理、好色塊,或是新奇的圖案,這時就立即著意加工,突現它,豐富它。

中國古代的名硯,除刻工精巧外,常常是能打磨出藏於石中的一團明月或一片綠葉,就讓它浮現在柔潤的青石硯邊。我在雲南見過一塊極名貴的大理石,平光如鏡,上麵有一隻花貓正伸出右前爪捕捉一隻彩蝴蝶。天啊,這是怎樣的一塊奇石,又是以怎樣的打磨功夫才盡現其奇的啊。就像一塊貌不驚人的石頭裏能打磨出天下無雙圖案一樣,你的文章坯子經過無數次打磨也能磨出一個最理想的效果。

我的散文《最後一位戴罪的功臣》,是描述林則徐在虎門銷煙後被削職發配新疆的一段曆史。在初稿中引用林的一句詩:“羈臣奉旨原非分”,是說他以罪臣之身被委派去勘測土地,是幹著非分之事。同時,名不正,言不順,處境很尷尬。在改到十數遍之後,不覺在“非分”上生出一段議論:“可知,世上之事,相差之遠者莫如人格之分了。有人以罪身忍辱負重,建功立業;有人以功位而鼠竊狗盜,自取其恥,自取其罪。確實,‘分’這個界限是‘人’這個原子的外殼,一旦外殼破而裂變,無論好壞,其能量都特別的大。”自覺這段理性的升華使本是敘事的文章頓然拔高一截。但這是在修改到十數遍之後才打磨出來的,就像打磨一塊青綠花崗石,突然露出點紅,再一遍又一遍地磨下去,就是一輪破雲而出的紅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