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衡給中學生的作文課(全3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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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格人人有,人格不因其人的外在職位、權力、功業的大小而分高下。人格是人的本質意誌,是人的世界觀、價值觀。人格雖與外在的功業無關,但人格的展示卻要有外在的機遇,在這個機遇下,小人物也能發出異樣的光彩。我當記者時,曾經采訪過一件冤案,幾百人受迫害,甚至一位縣委書記被迫自殺,但是最後為此案奔走平反、堅強不屈的竟是一位看廟老人。這就是人格的力量。後來我寫了一篇散文《桑氏老人》。就是說外部條件能更深刻地考驗出一個人的人格,進一步鍛煉成就一個人的人格。特別是複雜的背景、跌宕的生活、嚴酷的環境、悲劇式的結局更能考驗和拷問一個人的人格。瞿秋白就是這樣一個典型。他有內在的人格,又有外在的功業,還有才未盡、功未成的悲劇,所以他是一個永遠議論不完的話題,是一幅“永遠讀不完的名畫”。

我接觸瞿秋白這個題材比較早。在初中時我讀過介紹他的小冊子。他那幅臉色略顯蒼白的照片,我印象很深。還有照片後的題字:“如果人有靈魂的話,何必要這個軀殼。但是,如果沒有的話,這個軀殼又有什麽用處?”還有魯迅送他的對聯“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當以同懷視之”,都深刻地印在我的記憶裏。1963年我上大學,社會上批叛徒哲學,說太平天國英雄李秀成是叛徒,又影射到秋白的《多餘的話》。到**,在空前的翻案風和打倒聲中,他被說成叛徒,我在八寶山親眼見到他的被砸毀的墓,世事滄桑,世態炎涼。**以後黨中央又再次正式確認他的功績,他的英雄地位。他是個人物,是個複雜深邃的人。但這時還沒有想到寫他。真正想到要為秋白同誌寫篇文章,是見到了他的故居。

1990年我到常州出差,問當地有什麽曆史名人。答曰:共產黨早期三大領袖瞿秋白、惲代英、張太雷都是常州人。我心中一驚,真是人傑地靈。這座小城怎麽容得下三位風雲人物?秋白同誌在城裏還留有一處故居並已開辟成紀念館。我很快去拜謁了他的故居。這是處於鬧市中一條大馬路邊的一座舊房子。說是故居,其實不是秋白家的家產,它是瞿家的一座祠堂,秋白一家當時早已窮得房無一間,無處棲身,而隻好借居在本族祠堂裏,窮途末路,與林教頭風雪借宿山神廟差不了多少。秋白祖上曾是官宦人家,到他父親一輩已破落得很。其父字、畫、醫都極好,現在故居牆上還掛有他的字畫。但他很不擅長治家理財,過著窮愁潦倒、濁酒苦茶的散漫生活。治家的重擔全落在秋白母親的身上。這個沒落家庭已如大廈將傾,柴米不濟,捉襟見肘,債主常常前後堵門。父親依然是既無能力又無多少責任心,唯母親終日憂心如焚,以淚洗麵。終於她實在經不起這如磐的壓力,在一個深夜服火柴頭自盡。當時秋白在外地念中學,他得知噩耗回家奔喪,在母親床前的磚地上哭得死去活來。他在祭掃母墳時曾寫一首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