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柏坡乃冀中一普通山村。然其聲沸海內,名傳八方;瞻者益眾,研者益廣。天降大任,托國運於僻壤;小村何幸,成曆史之拐點。
1948年春,中國北方大地正寒凝將消,陽氣初升,國共兩黨還勝負未分。時毛澤東方戰罷陝北,過黃河,進太行,一路西來;劉少奇正經略華北,鬧土改,分田地,發動群眾。中央五大書記,自一年前延安分手,重又際會於此,設立中國革命之最後一個農村指揮部,將要奪取大城市,問鼎北平。
是時也,日寇甫敗,蔣介石心氣正盛,仍欲圓“剿匪”舊夢。於是設指揮部於南京,乃六朝古都,紙醉金迷之城。共產黨則選定這個山溝,窮鄉僻壤,無名無姓之村。當是時,勢雖必勝,黨卻還窮。戰事緊,參謀竟無標圖之筆,而以紅藍毛線推盤演兵;文電急,領袖苦無辦公之所,隻就炕桌馬燈草擬電文。借得民房一室三桌,是為情報、作戰、資料三部;假小院石碾一盤,以供毛、周、朱選將、發令、點兵。雖軍情火急,院門吱呀,不廢房東荷鋤歸;指揮若定,讀罷戰報,還聽窗外磨麵聲。談笑間,一戰而取遼沈,二戰而收淮海,三戰而下平津。全國解放,大局已定。
當此乾坤逆轉,將開國定都之時,中共高層卻格外之冷靜。一間大夥房裏正在開黨的中央全會,靜悄悄,審時度勢,析未來;言切切,防微杜漸,議黨風。斯是陋室,無彩旗之張掛,無水茶之遞送;甚而上無主席台之擺設,下無出席者之席尊。主持者唯一把舊籐椅,代表席即老鄉家的幾十個小柴凳。通過的決議卻是不祝壽、不敬酒、不命名。務必艱苦樸素,務必謙虛謹慎。其心之誠,直叫拒者降、望者歸,大江南北,傳檄而定;其風之嚴,令貪者收、賄者斂,軍政上下,兩袖清風。孟子言,先賢而後王;哲人曰:先憂而後樂;共產黨人,未曾掌權,先受戒驕之洗禮;五大領袖,進京之前,相約不做李自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