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马越就梳洗整齐往胡儿家去了,到胡儿家时那好吃懒做的胡儿尚在被褥中赖着。马越一把就掀了他的被子,吓了胡儿一个机灵。一睁眼见是马越来了,胡儿赶忙起床更衣起来招呼他,一边收拾洗漱一边笑骂道:“我的儿,你爹多睡一时回笼觉你就要掀爹的被子,有没有一点儿孝道了。”马越听他骂自己也不恼,一提手中点心笑着就回嘴道:“乖儿,你爹一早就起来给你买了早餐点心,你倒好,日头晒腚了还在睡,倒是谁不讲孝道?”笑闹了一会儿,胡儿吩咐儿子穆尔去烧水点茶,两人围坐在桌上分食马越带来的点心,几根酥脆的油炸鬼、几块晶莹的羊油糕,解馋又解饱。
吃罢点心,马越也不避讳,开门见山道:“哥,你昨日里可是到我家去了?”胡儿连忙点头称是道:“哥你昨日不在家,我还和马家嫂子打了一时双陆。”马越又问:“我家那母夜叉最心爱的赤金簪子昨日晚上寻不见了,你可曾看见?”
胡儿乍听了先是一惊,不知道马越怎么没来由地问起簪子来了?转念想了一时,才明白过来个中道理。原是那妇人存心要嫁祸自己,昨日她留自己打双陆用金簪子代手,还纵容下人围观,她家的丫鬟老婆连同家奴院工全部眼见自己拿了簪子。自己若说不知簪子的事恐怕马越心中会存疑,坏了他俩至诚的兄弟情义。他只一瞬就收起脸上的惊诧与疑惑,一拍脑袋,眯起眼睛憨笑道:“嘿嘿,昨日我看嫂子头上簪子好看,就要来把玩了一时,戴在头上忘了还回去。”说完还在怀里、袖里四处摸找一阵,对马越说:“你且回去,昨晚吃多了酒,不知把嫂嫂的簪子放在哪里了。我一会儿寻着了,让穆尔拿着簪子再买上些礼物去给嫂子赔罪。”马越一听心中豁然开朗:“我早就和我家那贱人说,我胡儿兄弟虽光景不好,但也绝不会做那不忠不义的事。”胡儿听后一阵苦笑。马越邀胡儿出去吃酒,胡儿推说身上不舒服,两人又玩笑了一会儿,马越才告辞回家了。
马越回家后,指着她老婆就骂了一顿:“你这婊子,胡儿哥只是借了你簪子玩玩又不是不还,你却拿那小人之心,度那君子之腹,腌臜我兄弟。一会儿我大侄子把簪子送还回来,你看你羞是不羞?”马蓝氏听完一惊,她心知自己簪子昨日胡儿走后明明压在了床底箱中未曾取出,那穷得叮当响的胡儿从哪来的赤金簪子。但又怕自己离间胡儿马越的阴谋败露,只好在一旁赔笑。
傍晚时分,胡儿的儿子穆尔带着胭脂礼物来到马家,给马越、马蓝氏请完安后,把礼物放下。全都是些吃食,一盒栗子酥、一包羊肉角,还有一小坛泥封了的,穆尔说是酿蟹膏。马越看了,佯怒地骂:“你达近来越加地不像话,许是禄米新发下来,又不知道怎么败了,给我买这许多吃的做什么?我这里缺吗!”穆尔诺诺,马蓝氏吩咐下人去收好。
穆尔接着又颤颤巍巍地从腰中取出了一团红布,红布里包着一支金光闪闪的赤金簪子,镌龙刻凤十分精美,比马蓝氏的那根还要好些。马蓝氏见簪子做工精美,忍不住拿起戴在了头上,吩咐丫鬟拿来镜子,左看右照。马越见她扭捏作态的样子,哈哈大笑,给穆尔打了赏,还让下人给穆尔准备了菜饭果子。穆尔用罢了才告辞回家去了。
自此后几天马越总不见胡儿来找他,有些烦闷。跟别人出去厮混,总觉得有些不称意,心中就想胡儿,几次去胡儿家中找都吃了闭门羹。
一日马越正在坊中闲逛,迎面撞到了胡儿的独子穆尔拿着米袋出门买米。穆尔见是马越,就要躲闪。马越一眼看到是穆尔,就一把拽住他,问他:“我的儿,你跑什么?”穆尔躲不开了,只好对马越说:“只顾赶路没望见马爹,马爹莫怪。”马越和他爹交好,也不与他计较这些,便问他:“你达这几日到哪里浪**去了,怎地不见影了。”穆尔答道:“朝廷在淮南设了几处盐道衙门,盐道是要缺,官家不敢任用外官,就选派了几家勋贵去赴任。官家可怜我爹在家赋闲,就把我爹发往淮南赴任去了。”马越听闻胡儿去淮南就任肥缺,居然不跟他招呼,大发雷霆,骂他不把自己当朋友,穆尔见他发火只好默默听着也不作声。马越骂了一阵,见身边人都侧目看他,自觉无趣,于是拂袖而去。
马越回家生了一阵闷气,直骂胡儿不够义气。可这事儿不禁琢磨,他骂着骂着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他与胡儿自幼交好,可以说是无话不说,胡儿若是去江南上任肥缺不可能不跟自己炫耀一番,怎么会照面都不打就不辞而别?心生疑窦的马越就去找人打听,官厅里的人说官家的确外派了几家勋贵去淮南,马越的心凉了大半。
可他还不死心,又托官厅里的朋友弄出了当月的邸报(古代由朝廷发行向各级政府机关传递通知的文书)来看,邸报确有选派淮南盐道勋贵的一篇,可那委员名单从头看到尾,并无“虎尔花奴”四个字。
看罢邸报,马越才知被穆尔骗了,怀揣着邸报径直到胡儿家去找穆尔算账。一进门来,穆尔见是马越来了,马上放下手中活计来,招呼他吃茶。马越家里常年喝的江南新茶,哪里吃他家陈年的粗梗碎叶,只抿了一口就佯笑问他:“我的儿,你爹赴任何时归来啊?”穆尔恭敬答道:“回马爹的话,盐道要任,告不了假,估计此任要三年期满才能还朝吧。”马越见穆尔还在编话诳他,很是恼怒,起手给了他一耳光,掏出邸报砸在穆尔脸上骂道:“你这娘生舅养的小冤种,你是要骗谁来,你且看这邸报上选派江南盐道的人名里可有你爹?”
穆尔见他知了实情,知道再瞒骗不过他,一下就哭了起来。马越见他哭,连忙问他:“你这孩子却哭些什么,快说,你爹他到底哪里去了啊?”
穆尔用衣袖抹了抹眼泪,抽泣道:“我爹他……他现在马家婶子头上戴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