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轉過一圈便不能退回,生命走完一截便不複存在,留下的隻是無情的曆史。誰會想到我們蒸蒸日上的共和國會一下子跌入十年內亂的深淵,粉碎“四人幫”後又從這深淵中一步步地爬出來。在**期間當了兩年隻能說假話的記者後,我發誓不再幹這一行。但時隔四年,我還是回到這條軌道上又幹了九年。
命運不由人選擇,回顧與思考卻是個人的專利。
長時間以來,我總是想著我第二次當記者的那段曆史,因為它像一塊海綿,裏麵飽吸著經驗、教訓、知識和感情的乳汁;它又像一麵鏡子,裏麵折映著外部世界的山川、人物和我內心的感受、思索。這個念頭幾起幾落,寫作方案幾定幾改,最後還是決定讓曆史和我一塊兒對白。我選了一部分曾白紙黑字發於報端的新聞,和蛛絲馬跡散在采訪筆記、日記中的思緒,將這一段曆史和我滲在這段曆史中的感情和盤托出,便成了現在這本集子。
從時間的縱坐標看,這裏的事件發生在1978年到1987年,正是中國共產黨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我國曆史上一段深刻的變革時期。從空間的橫坐標看,這些事情都發生在基層,發生在那些普通工程師、教師和農民中間。如果再加上一個主觀世界的坐標——我內心的體驗,這就是一個記者特定的三維空間。我就在這個空間裏生活了九年。這個空間是很小的,和曆史的長河比,一瞬而已;和整個社會比,它名副其實是一個不出新聞的小角落,是一個很容易被曆史遺忘的角落。但正如人跡罕至的地方會發現一塊遠古生物的化石,這個小角落同樣濃縮了這一段曆史的影子。你看那曾席卷全國的“農業學大寨”運動,裏麵竟有這麽多的專製、愚昧;在人民民主政權下竟會有冤獄逼死人命;改革的春風刮起後一個普通的農民、普通的技術員一下子成了新聞人物;在窮鄉僻壤裏那些忠誠的知識分子在默默地生存等等。在這個角落裏保留了許多轉折時期的思考和印痕。而我在重編舊稿時又對這些事件加了旁白,展示了我當時的憤怒與喜悅,對人和事的譴責與尊敬,及具體的構思技巧與寫作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