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彭羅德的煩惱

8 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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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上,彭羅德再次背負起上學這差事,他頓感沉重無聊。可還有什麽景象能比看到一群十一二歲、朝氣蓬勃的孩子們擠在教室裏更令人愉悅的呢?看著這些晃來晃去的小腦袋,偶爾造訪學校的人隻要記憶力不是太好,身心一定會感到非常舒適和愉悅。可惜大部分孩子並沒有注意到已有的幸福,這正印證了那句老話——身在福中不知福,哎,真悲哀。說到對幸福的感應,公立學校的男孩子不如女孩子,而在這間教室的所有男孩子中,最不知福的就要數彭羅德了。

他坐在座位上,盯著翻開的課本,沒有學習,更別說思考了。他也沒有胡思亂想,他心裏空洞洞的,盯著書頁的眼睛形同虛設,上麵的內容並沒有通過厭倦、懈怠的視覺神經得到有效傳達。彭羅德什麽也不做,就這麽幹待著,這可很不尋常,這種事或許隻有在黑人或者春日教室裏的男孩身上才會發生。

有口琴聲從窗口飄進來,有人在人行道上吹著一首春天的歌曲,彭羅德·斯科菲爾德身上的每個毛孔都充滿了對這調調的厭惡。窗戶有意開在坐著的孩子們的眼睛上邊,但彭羅德卻完全能夠想象出這位吹奏者的具體形象,依據便是那幾聲又像雙簧管,又像汽笛的風琴聲,又像抓狂的貓叫的急奏和顫音。那美妙的音色一定出自一隻紅黃色的手,那隻手移動迅速,手背黝黑發亮。小調兒順著馬路飄**,穿過窗戶,伴著一雙舊皮鞋的踢踏聲,最終消失在遠處。彭羅德心生一絲強烈悸動,可惜此時沒有仙女相助(幸好沒有出現),否則從這兒走過的就是銜著口琴的黑皮膚的彭羅德了。那邊,一個從未奢望過能得到教育福利的黑人少年,將會受寵若驚。

彭羅德漸漸回到現實中,他環視了一下教室,眼前的一切令他惡心作嘔:站在講台上的永遠儀態萬方的老師,前麵同學的後腦勺,死氣沉沉的黑板,嚇人的數學公式和其他讓人頭疼的各種符號。黑板往上是高高的白灰牆,那種白跟煤炭城市的積雪顏色一樣。牆上的四幅石刻肖像是一個出版社捐贈的,不用說,那四位都是熱愛兒童的偉大人物。他們儀表堂堂,心地寬厚仁慈。對於孩子們來說,這四幅肖像是看慣了教室裏一成不變的事物之後,他們的眼睛唯一可以休息的避風港。無數個今天過去了,無數個星期過去了,無數個月過去了,四幅石像把最善良、最永恒的微笑留給了在座的每一個孩子,成了孩子們心中不變的標誌。無論身在何處,孩子們永遠無法忘懷。睡前,他們腦子裏浮現的是這四張臉,半夜醒來,這四張臉的地位仍然不可撼動,早上剛醒,他們又如噩夢般出現在孩子們眼前,發燒的時候,它們如同複活的怪物般席卷而來。學生們隻要活在這個世上,就永遠擺脫不了這四幅肖像。在他們的印象中,朗費羅永遠撚著胡子。彭羅德由此對慈祥的朗費羅[1]、詹姆斯·拉塞爾·洛威爾[2]、奧利弗·溫德爾·霍姆斯[3]和約翰·格林利夫·惠蒂埃[4]也產生了連帶厭惡,隻要一碰到這幾位新英格蘭時代偉大作家的作品,他就心生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