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人到底在哪儿?!”
电话那头的声音愤怒又暴躁,谢砚拿着手机看向对面的人,那人对他点了点头。
“我在宁禹。贺总,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宁禹?!我他妈不是早就让你离开这儿的吗?!我给了你那么多钱是让你赶紧出国的,你还在这干什么?!你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有想法!”
“不是的贺总……”
“那是怎样?!还想要钱是吧?你知不知道警察在找你!他们抓了杀徐幸之的那个人,那家伙把你给供出来了!你的谋杀罪名一旦成立,我看你要的那些钱还有没有命花!”
“贺总,当初那些事可都是你让我做的。”
“别,你千万不要想把罪名推到我头上,我可什么都没让你干,是你自己跟徐幸之勾结,你们分赃不均致使你买凶杀人,我什么都不知道!”
谢砚拿着手机的手在微微发抖:“贺总,就算不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至少看在我替你干了那么多脏活儿的份上,你是不是可以不用这么绝情?”
电话那头沉默了下:“如果我真的绝情,你觉得我们现在还能这样对话吗?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别再跟我讨价还价,为了你自己好,现在立刻订机票,随便找个落地签的国家,先离开这里再说!”
谢砚微微咬牙道:“如果我不呢?”
电话那头声音阴沉:“谢砚,你不要逼我,你知道后果。”
谢砚看向对面的人,那人再次对他示意了下。
“我知道了,贺总。”
电话挂断,谢砚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眼神里多了许多决绝。
姜义燃摘下耳机,靠到椅背上,看着一只手被铐在桌子腿上的谢砚。在周易拿着照片跟贺筠对峙后的当晚,贺筠就气急败坏的联系了谢砚,让早就守株待兔的姜义燃顺藤摸瓜轻而易举的就找到了谢砚的行踪。
“姜警官,我愿意配合你们的调查,我会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
姜义燃点点头,对着一旁正襟危坐准备做记录的赵轩说道:“你先出去吧,下楼随便找个地儿待会儿,我单独跟他聊聊。”
赵轩和谢砚都愣了下。
“姜副队,你一个人会不会不安全?”赵轩警惕的看着谢砚。
而谢砚则更加警惕的看着姜义燃,这人抓了他却不着急把他带去警局,做了一番思想工作后让他配合跟贺筠通话,现在又要把在场的其他人支出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觉得自己的处境更不安全。
姜义燃看着两个人的表情笑了下,对赵轩摇了摇头表示不打紧。赵轩赶忙听话的起身出门去了,他知道自己这话问的多余,比他这位副队长战斗力还强的人他还真没怎么见过,可面对喜欢的人关心则乱也是人之常情。
老旧的防盗门发出沉闷的声响,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谢砚不自觉紧张的吞了下口水。
姜义燃则在一旁悠闲的打量着屋内的陈设。“贺筠不是给了你很多钱吗?你怎么不找个好点儿的地方住?”
“我想留着那些钱以后再用,而且住在这种不起眼的地方不容易被人发现。我知道自己早晚得有这么一天,可我还是心存侥幸,希望自己有可能逃脱惩罚。”谢砚低着头,不敢看姜义燃的眼睛。
“留着钱养你那个小男朋友?”姜义燃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谢砚不禁微微发抖,攥紧的指节泛白。
“你留在这儿也是为了他吧?”姜义燃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这个话题。
谢砚抬起头,恳求的看着姜义燃:“不关他的事,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姜警官,我求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他我被抓的事,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做的那些事,求你了……”
“按理来说,我们是要对他进行调查,看他是否有包庇嫌疑的。”
“他真的不知道!姜警官,我用我的命保证,他一点儿都不知道我做过的事!求求你了,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别告诉他我犯的事,我不想让他觉得我……恶心。”他眼眶泛红激动的看着姜义燃,声音颤抖着说完最后两个字。
姜义燃默默看了他一阵,叹了口气:“好吧,只要你积极配合我们的工作,我可以考虑不告诉他。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呢。”
谢砚自嘲的笑了下:“如果我能早点儿遇到他,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吧。可是早几年他还是个小孩儿,而我还执迷不悟,就算遇到了也不会怎样,可能这都是命吧。”
姜义燃起身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水放到谢砚面前,不急不躁的看着他,等着他自己敞开心扉。
谢砚从水杯里看着自己的倒影,思绪陷入了回忆。
“实不相瞒,我以前也真心喜欢过贺筠。我那时候年轻,又有那么点虚荣,对他这种出身好有钱又有貌的富家子弟没什么抵抗力。我知道像他这样的人很难跟一个人安定下来,他的选择太多了,而我又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可我那时候就是傻啊,天天跟在他身边被他吸引,怎么都放不下。我对他唯命是从,只要面对他我就会变得毫无原则,那些年里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就是希望有一天他会发现已经不能没有我。他喜欢我的听话,就像喜欢他的其他情人一样,但是那些人来来去去,只有我一直留在他身边,我以为只要我等得足够久,迟早能等到他能明白我的心。直到一个人的出现,我才知道原来我根本就没可能。”
姜义燃眼神微动,语气故作平淡的说道:“是什么人?”
谢砚摇了摇头:“关于这个人我知道的不多,贺筠从来都不跟我说他的事,只让我们所有人叫他周先生。大约三年前,那时候我们还在隽州,贺筠投资了一个制毒工厂,他这个人一向谨慎,脏活儿都是派手下的人去做,自己很少露面,为的就是不让太多的人认识他。那次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亲自去那个工厂考察,结果就是这么巧,他到的时候刚好遇到了警察在围剿那里,他当时就躲了起来,不仅很幸运的没被发现,还带回了一个受重伤的人。”
“那个人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况?”
“这个我真的不清楚,事发的时候我被他派去北方出货了,没跟在他身边,等我回去的时候那位周先生已经在病房里做完手术昏迷不醒了。贺筠什么都不说,只让我们必须全都十二分小心的照顾他,甚至威胁医生必须要把他救回来。”谢砚抹了把脸,神情有些沮丧。“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贺筠,他可以不眠不休的守在那个人的病床边几天几夜,也可以身在千里之外时听到这位周先生有一丁点风吹草动就立刻飞回来。公司当时的情况挺不好的,他放弃了隽州的大部分生意,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宁禹,既要摆平之前的事情又要拜这边的山头,资金也是捉襟见肘。可即便这样,他还是要给那个人最好的照顾,花钱如流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最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这位周先生是他的至交故友甚至救命恩人之类的,一直到有次我无意中看见贺筠在偷偷亲他,贺筠看他的眼神从来都没用在别人身上过,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那才是贺筠真正喜欢的人。原来贺筠对谁都不走心是因为他的心一直被一个人占据着,他心里藏着个白月光,别人根本就进不去,甭管做什么都没用,替他上刀山下油锅都没用。我这儿,是替他跑一单生意的时候被人给砍的,他都没用那种眼神看过我一次。”谢砚拉开衣领展示着伏于锁骨上的一道长长刀疤,苦涩的笑了下。“没用。”
姜义燃不动声色的收紧手指,用表面的平静掩饰着内心翻江倒海的醋意和怒火。在他等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时,贺筠却霸占着本属于他的爱人,做着本该他做的事。贺筠必死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后来我就开始慢慢的说服自己放下,这种人永远打动不了的。再后来我遇到了小艺,我才知道被一个人满心满眼的爱着是什么感觉。我那时候就开始后悔了,当初如果没有为了贺筠做那么多错事,我跟小艺也许就能有个光明的未来。可是太晚了,我做的那些事儿哪怕不死也要判好多年,没有希望了。那时候我很想离开贺筠,偷偷带着小艺离开。可是一方面小艺还在上大学,他很看重自己的学业,我不想让他难过。另一方面贺筠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人,我知道他那么多事情却想说走就走,恐怕最后能离开的也只有我的尸体。所以我就在他身边混一日算一日,想等着小艺毕业再做打算。贺筠一直不知道我跟小艺的事,他喜欢别人追在他身后的感觉,他可以背叛别人,但别人不能背叛他。正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周先生居然醒了,说实话我当时真的觉得他就是来解放我的。贺筠迅速遣散了他所有的情人,包括我这个助理在内。他给了我一大笔钱,还帮我改了身份,算他还有点良心。之后我就用假身份生活在这个城市的边缘,深居简出,照顾小艺的生活起居,他再有一年就毕业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直到前两天我突然接到贺筠的电话,他上来劈头盖脸就把我骂了一顿,然后问我想要多少钱。我已经习惯了他的脾气,我猜可能是他之前的哪个情人拿他以前的事勒索他了,不知怎么就把我给捎带上了。我觉得我解释也没用,干脆就借坡下驴又要了他一笔,想着将来带小艺出国结婚定居,会需要很多钱。没想到……”
谢砚深深的叹了口气,满是遗憾。“姜警官,我猜你们就是这样找到我的对吗?”
姜义燃微微点了下头:“说实话,我当时很担心你的定位已经在国外,没想到你居然一直留在宁禹。”
谢砚苦笑了下:“我知道我每晚走一天就多一分风险。可是姜警官,你有喜欢的人吗?你知道跟一个人在一起多一天,就觉得自己这辈子又多赚了一分的感觉吗?跟小艺在一起是我人生最快乐的日子。你肯定觉得我特蠢吧,可是我不后悔。”
姜义燃默默看着他:“我知道。”
他站起身,替谢砚打开手铐。“去收拾个行李吧,然后跟我走,允许你给他打个电话,跟他道个别。既然你不想让他知道你的事,那就把你重要的东西都带走,让他觉得你是不想再回来了,而不是莫名其妙的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让他挂念一辈子。”
谢砚感激的看着他,还未来得及说话眼泪就先掉了下来。直到这一刻他才清楚的意识到,这个充满他甜蜜回忆的地方,他再也回不来了。小艺早上出门时换下的拖鞋还摆在门口,再过几小时他就会回到这里,面对一个空****的家和一个决绝的分手。
“姜副队,你困不困?要不要换我来开?”赵轩坐在副驾驶,转头隔着铁栅栏看了眼后座。
谢砚双手戴着手铐,正望着窗外发呆。深夜的高速公路两侧,除了在车灯下反光的护栏外只有一片漆黑,一如他的未来。
姜义燃摇了摇头:“我没事儿,你要困了就先睡会儿,我要是觉得不行了就叫你,你来换班。”
“姜副队,我来的时候就想问了,咱们为什么不坐飞机啊?这一路一千多公里呢,机票又不贵,咱们今年的差旅费预算难道已经用完了?”
姜义燃微微笑了下:“咱们这不是要押人回去么,飞机上的乘客要是看见有人带着手铐,该恐慌了。”
“不是吧?现在的人什么没见过,谁会因为这个恐慌啊?再说咱们都用衣服盖着的,根本没人能注意到,你又唬我!”
赵轩朝后座看了眼,歪过身子在姜义燃耳边小声问道:“你该不会没跟马队报备咱们的行动吧?我看你最近一直神神秘秘的,是在偷偷查什么大案吗?”他眼睛亮闪闪的,心里已经在勾画着两个孤胆英雄一起携手破获惊天大案的情节了。
姜义燃笑着摇摇头:“你想什么呢,马队当然知道。不坐飞机是不想被太多人看到,我暂时不想让贺筠知道谢砚被抓,以免他狗急跳墙着急销毁证据。”
“可是如果你怕他销毁证据,为什么要让于队长去当面调查贺筠呢?这不是在打草惊蛇吗?”
“没错,就是要打草惊蛇,但是要惊的恰到好处。贺筠这条毒蛇隐藏得太深了,不刺激一下他,我们很难让他露出马脚。我给你打个比方,如果让你把你银行里的全部存款取出来带在身上走夜路,这时候对面突然冲过来个人,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是不是下意识的捂住你的荷包?”姜义燃自问自答的说了最后一句,以防赵轩答出“抱头蹲下大喊好汉饶命”之类的。
“啊……是。”
“我让于队长去找贺筠,就是想给他一个危机感,让他在下意识做‘捂荷包’这个动作的时候暴露出罪证的隐藏位置。”
“哦!”赵轩恍然大悟。“所以你是想激他让他做出本能反应,但这个刺激又不能太过强烈,以免他直接卷铺盖跑路!”
“没错,根据谢砚提供的信息,再结合贺筠最近的动作,我们的人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关键性证据了。”姜义燃看着前方的道路,出口就在不远处了。
“我们的人?姜副队,这个案子还有谁在参与?怎么都没听你提过啊?也没开过小组会,我最近总觉得稀里糊涂的,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嘛。”
姜义燃看着他沮丧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抱歉。“小赵,其实我们绝大多数人活在这个世上,都只是起到一个螺丝钉的作用,有的时候为了全局考虑,我们甚至连这个机器运转时的全貌都不知道。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尽职尽责不是吗?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服从命令,我向你保证,将来你一定会知道这个案子的每一个细节,别忘了你还要写结案报告呢。”
“啊?……又是我写啊……姜副队,你明知道我笔头工作不好,我宁愿跟着你枪林弹雨里出生入死,也不想对着电脑抠字眼。”
“就是因为不好才要多练,再说你想出生入死我还不想呢,能不能盼我点儿好。”
赵轩嬉皮笑脸的抓着后脑勺:“我不是那个意思,姜副队……”
“得了,赶紧睡你的吧,后半夜还指望你来开车呢。”
车子劈开夜幕,留下一道残影。
下一次再经过这里,他希望后座被铐着的是丧家犬一样的贺筠,而坐在他身旁的……
姜义燃手握方向盘,微微勾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