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杨波将两位督察员送走，姜义燃都没再多看他们一眼。他一个人坐在询问室发呆，越想心里越憋屈。
其实真正算起来，他跟周易认识的时间并不算长，然而就在这不长的接触中，周易在他心里的分量却变得越来越重。从最开始的盲目崇拜，到现在有理有据的崇拜，他已经成为了周易的铁粉。刚才那两个人对他来说简直就像是上门挑衅的黑粉，他却还要因为对方的身份而不能敞开一战，真是气到他快爆炸。
可是冷静之后转念一想，那两位黑粉可是来调查周易的，如果因为他的态度而惹恼了人家，最后倒霉的还是周易啊。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粉丝行为，偶像买单么！姜义燃懊恼的抓了抓头发，他怎么这么蠢，本来是想帮老大的，最后却给他招了黑。
他不知一个人郁闷了多久，连有人走近都没有察觉，突然被人拍了拍头顶。
“你说你坐询问室也就坐吧，你好歹坐桌对面儿去啊，一直坐这边儿你是觉得自己长得太帅不上镜可惜了，想让我们的监控多拍拍你吗？”
“老大……”姜义燃抬头看见周易眼中的笑意，不知为何眼圈突然就红了。
他慌忙别开脸：“老大你骂我吧。”
周易很体贴的不去盯着他看：“知道该挨骂了是吧？你说我这都开完会回来了，您还坐这儿偷懒呢，咱们那么多活儿等着干，你马哥忙得都快上吊了，你也不知道赶紧回去帮忙？”
姜义燃意外的看向他：“老大？”
“干嘛？还不走？你爱上这椅子了是吧？要不我给你搬回家去？”
“不不，我这就回去。”姜义燃赶紧起身，跟着周易走出询问室。
他正要往办公室走，却被周易叫住。
“回来！”周易抬了抬下巴指向反方向：“这边儿。我想喝杯咖啡，技侦那边最近新添置了一台咖啡机，意式的，你陪我去蹭一杯。”
“可是你刚才说马哥那边儿……”
“没事儿，让他再吊一会儿吧，死不了。”
“……”
香气四溢的拿铁咖啡放在茶水间狭窄的吧台上，周易和姜义燃分别坐在唯二的高脚凳上。来茶水间倒水的技侦科小姑娘忍不住眼睛不停的往两个人身上瞟，看着看着不自觉就露出笑容。
“对不起，老大，是我太沉不住气了。”姜义燃盯着拿铁上的泡沫沮丧的说道。
他面前那杯咖啡出自周易之手，万万没想到那双拿枪的手还能做咖啡拉花。他看着那个叶片的图案心里懊恼极了，这么完美的偶像他居然给他招黑，真是罪该万死。
“嗯，是挺沉不住气的。”周易喝了口咖啡，满意的点了点头，这豆子不错，技侦的王队是个有品位的人。“不过，也挺谢谢你的。”
“谢……我……什么……？”姜义燃一时间分辨不出他说的是正话还是反话。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真的连我自己都快忘了……当年我还是个实习生，也是配合调查带我出警的老警察的执法过程，我那时候说的话跟你今天简直如出一辙。当时我指着那位督察员的鼻子说，你凭什么怀疑他？他在一线跟歹徒拼命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呢？”周易笑着摇摇头：“真是年轻啊……”
“本来就是这样啊，他们凭什么那样怀疑你！”姜义燃不甘的说道。
“那你为什么不怀疑我？”
“因为我相信你啊！”
“你对我的信任有根据吗？”
“当然有啊！我相信我亲眼看到的，我知道你是好人！”
周易笑了：“如果你亲眼看到的只是我想让你看到的，你知道的全是我精心设计好的呢？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存在这样一种可能，我其实跟被击毙的疑犯是认识的，甚至是存在利益勾结的，我害怕他被捕把我供出来，而特意选中时机击毙他呢？”
“这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和疑犯勾结！”
“那如果当天击毙疑犯的人不是我，而是一个你根本不认识的警察，你敢说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吗？”
“我……”姜义燃语塞，他知道不能。
“对于那两位督察员来说，我就是一个不认识的警察。他们需要调查的，就是这个警察冒险开出的这一枪是否十分必要，以及是否存在其他动机。我们制订出法律是为了约束人，为了落实法律，就要有一群人来做实施者。同样都是人，谁能保证这群实施者就一定是正义的是不犯错的？所以还需要额外的制度来约束这些实施者。那两位督察员对我进行调查，就是要保证在这个案子里法律是被公平公正的实施的，不存在任何偏私。”
“道理我都懂，可就算是这样，他们也不能那样说话啊，完全就是把你当成嫌疑人了啊！”姜义燃只要一想起他们提的问题火就蹭蹭往上冒。
“那他们该怎么问呢？总不能问你，‘你老大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对吧？’，那万一你真的觉得我哪里可疑，可是听到这种带着明显立场的问话你还敢说出来吗？其实你只是被你的情绪给左右了，如果你跳出来站在客观角度来看，他们的问话是没有问题的。他们的工作只是要还原事实，并不是非要找一个罪名来给我安上。”
姜义燃虽然仍是心有不甘，但也不得不承认周易说的没错，是他被粉丝滤镜影响，才会觉得督察员的问话处处针对周易。“我知道了老大，以后要是再有这种事，我会冷静处理的。”
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老大，那我对他们这样出言不逊，会不会对你有影响啊？”
“这个啊……对案子本身的调查结果肯定不会有影响，但是我作为领导不能好好管束下属的罪名估计是落下了，哎呀，仕途堪忧了啊……”周易端着咖啡，忍着笑故作忧愁的看着他。
“老大……”姜义燃实在是看不懂周易到底是在安慰他，还是真的不在意。
“真没事儿，放心吧。他们干这个工作，一年能有几天见着别人好脸的，像你这样的人家天天见，早就习惯了。你就踏踏实实的干你的活儿，别的事儿都不用管，有我呢。”周易抬了抬下巴：“快喝吧，喝完回去干活儿。”
“嗯！好！”姜义燃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低下头乖乖喝咖啡。
周易仿佛看到姜义燃身后有一条隐形的尾巴在欢快的摇啊摇。他浅笑了下，发觉带孩子有时候还挺好玩儿的。
“Lucky啊！”
姜义燃一回到办公室就听到马飞在仰天欢呼。
马飞见他回来，赶忙招呼他过去。“回来的正好，29个人的信息都搜索到了，你赶紧过来看看。咱们之前不是一直担心嫌疑人再次化妆化到亲妈不认，搜索了大半天又找到一张数据库里识别不出的假脸么。现在看来这个人确实没有时间在人来人往的小商品街玩大变活人，只能卸掉原来的伪装，混在人群里出去。真是天助我也，不对，主要还是你的功劳。”他起身把座位让给姜义燃，拍了拍他的肩膀。
姜义燃坐下逐个浏览着那29个人的基本信息。
“这里面有隽大的学生吗？”周易对马飞问道。
“有啊，十来个呢。那天是周末，那条街上有好多家网吧KTV什么的，学生不都爱往那跑么。”
周易对姜义燃说道：“先看那些学生，有没有你认识的。”
“好。”姜义燃依言筛选出那些他的校友。
名单上一共有十一个隽州大学的学生，姜义燃对着这十一个人的照片来来回回看了好久都没说话。
“怎么样？”
“嗯……老大，这么说吧，我不是那种看人过目不忘的，学校里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我其实连一起上公共课的同学都没认全，这几个人我越看越觉得可能在哪儿见过，但是又不确定……”
“也就是说，没有一个你熟悉的。”
“那肯定没有。”
周易点点头：“你继续看剩下的人吧。”
难道他一开始的思路有错？罗景浩真的雇了个毫不相干的杀手？还是说他们的程序压根就没能挖出那个人？他抱臂思考着，目光落在姜义燃的脸上。
“姜小燃。”
“嗯？”
“应该有很多女孩儿喜欢你吧？”
“啊……啊？”
“不止女孩儿，应该也有不少男孩儿喜欢你，之前的赵琛就是。”
“呃……老大，你想说什么……”
“我在想，你之所以不认识那个人，有可能是因为结仇的方式不是直接接触，而是……”
“情敌！”韩芸菲突然从电脑后面伸出脑袋接道。
周易表示赞同：“没错。姜小燃，把你知道的喜欢你的，追过你的所有人全部列出来。”
“啊？？？”这么自恋又自作多情的事儿是人干的吗？！
“呦，那这单子估计可够长的。”韩芸菲看了看手表：“感觉今天下班之前肯定列不完了。”
“韩姐你就别调侃我了……”
周易完全不理会姜义燃忽红忽白的脸：“我是认真的，现在不是你谦虚的时候。使劲儿给我想，哪怕是一个眼神一句暗示你都当成这个人是喜欢你，给我列出来。马飞开始着手排查名单上人员的不在场证明，任何一点线索都不能放过，咱们一定把这个人给挖出来！”
姜义燃接了个史上最不要脸的任务，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跑来当这个辅警。这种名单让他要怎么列嘛，列少了可能会放过有用的线索，列多了……周易要怎么看待迷之自信的他啊！
周易似是看出了他的为难，决定帮他找个台阶下。“小韩，你帮帮他。自恋这事儿你比较在行，你引导一下他。回头名单错了算你头上啊！”
韩芸菲会意的点点头：“得嘞，交给我吧！保证帮你把我们燃燃的迷妹大军挖个底儿掉！”
晚上姜义燃对着镜子刷着牙，整张脸都写着生无可恋。
他被韩芸菲拉着列名单一直弄到下班，整个人从头皮尴尬到脚趾。韩芸菲那叫什么引导，分明就是在八卦，全办公室都知道了他还是个小处男这件事也就算了，感觉韩芸菲就快要把他平时喜欢看什么类型的片都给套出来了，太可怕了。早知道他就不该答应让这位审讯专家帮自己。
姜义燃漱完口发自肺腑的叹了口气。明天还要继续，不想面对，好想逃避，做这份工作以来第一次想请假。
他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前额滴着水珠的发梢。头发长长了，要不跟老大说要请假去理发？？
想到这里他被自己的荒谬借口给逗乐了。开什么玩笑，理发……等等……头发……头发！！！
姜义燃冲出卫生间就往自己房间跑，途中小腿撞上茶几一角，疼得他呲牙咧嘴，一边揉着小腿骨一边一瘸一拐的继续往卧室奔，快速取了电脑后又往回返，结果因为一边看电脑一边走肩膀又咚的撞上卧室的门框。
躺在沙发上刷手机的周易被这一阵乒乒乓乓声吸引得侧过头默默看着他一路自爆。
姜义燃边揉着撞疼的肩膀边把电脑放到茶几上，席地而坐，开始专注的盯着屏幕。
周易在他对面看不见屏幕，好几次想发问又都忍了回去。估计是跟人约了打游戏吧，孩子的事儿大人还是少管，招人烦。他转回头，继续刷他的手机，享受难得的休闲时光。
屋子里好安静，只有小孩儿点鼠标的咔哒声和卫生间偶尔传来的滴水声，让周易整个人昏昏欲睡。
“老大！”姜义燃突然从电脑后面抬起头来。
周易吓得一激灵，手机差点儿拍脸上。
之前说什么来着？老年人就是不适合带孩子！这一惊一乍的心脏哪儿受得了！周易忿忿的想。
他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脸慈祥的看向熊孩子。
“老大，我找到我认识的人了！”熊孩子抱着电脑来到周易身旁。“我之前不是说照片上有几个人我越看越觉得好像在哪见过吗？我确实跟其中两个人产生过交集。”他边说边在屏幕上调出照片。“这个人叫魏航，是我们学校另一支校园乐队的鼓手，我们乐队曾经在一次校园音乐节的后台跟他们发生过冲突。”
“你跟人发生过冲突还能不记得人家长什么样？”周易发觉自己低估了某人的脸盲程度。
“不是，那件事儿我没怎么参与，主要是我们这边的鼓手和魏航发生了口角。他们乐队是走视觉系风格的，这个魏航当时化了浓妆而且戴了假发，咱们监控里拍到的是他素颜的样子，我一时半会儿没认出来，刚才去调了他的资料才对上号。”
周易撇撇嘴，这个理由勉强可以接受。“那另一个呢？”
“另一个叫冯志远，他也是换了发型和眼镜，我想了很久才想起来，我之前应该在英语辩论大赛上见过他。我刚才去查了那届比赛的参赛记录，我们当时是小组赛制，他们队第一轮就淘汰了，跟我们队没碰上过，但是辩论的时候全部参赛人员都会到场，所以我肯定跟他碰过面。”
周易一边听姜义燃讲述，一边同时用手机把情况发给马飞。
“不过老大，虽然我想起来了，但怎么看这两个人出现在这里都应该是巧合。我跟他们真的是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最多算打过照面，连话都没怎么说过。”
周易边用手机打字边说道：“是不是巧合，查了就知道。”
“那老大，我是不是可以先不用再列那什么名单了啊？”姜义燃期盼着可以逃过明天韩芸菲的“审问”，他有种强烈的预感，明天韩芸菲能把他几岁开始发育都给套出来。
“那怎么行？咱们现在是茫茫人海里捞线索，任何一种可能都不能放过。”周易转向他：“而且，我也挺好奇的，你到底有多受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