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喵小姐
1.
“火车晚点了一个小时，如果谁现在出现在我身边，我就做谁的女朋友。”
舒恬在火车站等得百无聊赖，于是发了这样一条朋友圈，马上迎来点赞无数。
闺密们的回复保持着一致的队形，都是整齐划一的“想男人想疯了”。
只有一个ID叫简言的人，火速回复了六个字：“不要动，马上到。”
舒恬果然在五分钟之后见到了简言，一个穿着蓝色格子衬衣的80后大叔。
“说话算数？”简言小心翼翼地问，舒恬低下头时，甚至看到他紧张地扯了扯衬衣的下摆。
舒恬笑了笑，这个大叔真是腼腆得可爱啊。
好像有这样一个男朋友也不错。
于是舒恬没心没肺地点了点头。
2.
没和舒恬在一起之前，简言一直在为是该买一辆二手电动车还是全新电动车烦恼。
和舒恬在一起之后，他毅然决定买一辆二手电动车。
舒恬不高兴了，皱着小鼻子问：“难道我只配坐在二手电动车的后座吗？”
简言也不恼，抿着嘴唇笑：“因为剩下的钱可以给买你好多好吃的！一千二百块呢，可以吃好几顿大餐。”
听到吃的，舒恬瞬间又开心了：“好呀好呀，那我们去吃酸辣牛蛙！”
二十岁的年纪，其实不太懂爱情。以为一起吃吃饭、逛逛街、看看电影、接接吻，就是谈一场盛况空前的恋爱了。
简言每天都致力于骑着那辆发出“突突突”的噪音的二手小电动，载着舒恬找遍这座小城的每一种美食。
每次他都能变魔法似的，在一些又破又旧甚至行迹罕至的地方，找出有着很好味道的美食店。
然后一直到深夜，他依然骑着二手电动车送舒恬回家。
他们站在楼下依依不舍，晚安说了一遍又一遍，手却一直不放开。
被简言那样灼热的眼神注视着，舒恬虽然是大大咧咧的90后，此时此刻却也觉得害羞极了，然后他们悄悄地退到楼道的阴影里，慢慢地吻在了一起。
3.
简言第一次邀请舒恬去他家做客，舒恬高兴极了。旧式的楼梯房，一直到六楼，敲响房门后，一个穿着围裙的洋溢着宠溺微笑的男人给她开了门。
简言把拖鞋送到她脚边，又扶着她换好了鞋，然后说：“你随便坐，我在炒菜，一会就可以吃饭了。”
舒恬看到餐桌上摆好的三菜一汤，又抬头看了看这个室内带着旋转楼梯和落地吊灯的复式楼，觉得自己真幸运啊。她觉得简言一定是传说中的隐形土豪，为了掩藏自己的身家而每天骑着电动车，风里来雨里去。最棒的是，这个隐形土豪会做饭，还很宠她。
这么想着，她真是开心极了。
露台有花，房间有猫，厨房有你，这也许是她少年时能想象到的，最美好的幸福了。
4.
可是这样的美好，并没有持续多久。简言渐渐变得有些反常起来，经常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每次见面都显得非常疲惫。
察觉到这一切，舒恬如临大敌。不知道是不是哪个小狐狸在和她抢男人呢？
可是每次问到简言，他也只是冷淡地回一句：“没事，你别多想。”
舒恬心里咯噔一下。糟糕，这俨然就是要被劈腿的节奏！
于是舒恬开始策划一场敞开心扉的交谈。
这天舒恬借来一辆甲壳虫，载着简言来到湘江边。两个人各怀心事，对着车窗外被风吹得张牙舞爪的树长时间地沉默着。
后来还是简言先开了口：“其实这段时间我不联系你，想要冷落你，是故意的……”
话还没有说完，舒恬就开始掉眼泪。
简言又说：“我希望你慢慢地可以忘记我，放下我，就当我从来没有出现过。”
原来前段时间，简言得知他父亲竟然瞒着家里欠下了巨额高利贷。他每天都需要应付那些陆续找上门来的债主，家里所有的存款，都用来还钱，却依然不够，也许他现在住着的复式房也要用来抵债了。
“别跟着我了，舒恬，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说这话的时候，简言这个坚强的80后大叔，竟然红了眼眶。
舒恬不敢相信，这么狗血的剧情，怎么就如此幸运地落在了他们身上呢？
脑海里闪过无数猜想。
也许简言身家过亿，担心她这种小门小户的姑娘和他在一起只是因为钱，所以用这种方法试探她。
也许这位80后大叔已有家室，之前只是逗她玩玩，玩腻了之后想用这种方式和她分手……
舒恬就是不相信，这会是上天给她安排的实实在在的劫。
可是事实由不得她不信。
某一天她去简言家，半路接到他的电话，连语气都有点慌乱：“简言，你先别上楼，我发现楼下有几个男人一直守在那里没走，可能是要债的找上门了……”
挂了电话以后，舒恬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犹如鼓点，清晰有力地宣告着她的紧张和害怕。
她在小区楼下转了一圈又一圈，简言的单元楼就在离她不到二十米的位置，她却不敢靠近一步……
离喜欢的人这样近，又那样远，她觉得委屈又心酸。
5.
舒恬纠结了很久，到底要不要继续和一个身负巨债的人在一起。
她请教了许多有恋爱经历的前辈，也问遍了所有闺密，得到的答案竟然惊人的一致——
“你傻啊，赶紧分啊”！
这或许是正确答案，却不是舒恬想要的答案。
最后她给她的妈妈打了个电话。舒妈妈听完事情的始末之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心疼地说：“傻丫头，遵从你内心的决定。”
是啊，遵从内心的决定。虽然舒恬是个拜金的金牛座女生，可是她可以因为不爱而分手，却不想因为对方穷而分手。
想通了之后，她开心地去找简言。
债务令他压力山大，整夜整夜地失眠，他下巴长着厚厚的胡楂，还冒了很多痘。他已经没有那么帅气，却又令人觉得落拓而迷人。
舒恬亲了亲他紧凑的眉心，说：“简言，你别烦了，以后的路我都陪着你一起。我们一起赚钱还债好了。”
简言把舒恬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6.
为了省钱，他们住到了一起，还是那个复式楼，窗帘被紧紧地拉起。简言和舒恬分别接了很多活，白天上班，晚上一个在楼上书房忙碌，一个在楼下卧室码字。
有一天晚上舒恬的稿子写到一半实在困得不行，就趴在笔记本电脑上睡了过去。醒来之后发现已经凌晨三点，身旁空空如也，简言还没有忙完。
舒恬起身收了电脑，然后去简言的书房叫他下楼睡觉。
结果她才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他却突然像沉睡多年的鬼魅般猛地睁开了眼睛，接着站起身来冲她发出一声怒吼。
简言面目狰狞，神智也并不清醒。舒恬被吓坏了，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哭了起来。
许久之后，简言才真正地清醒过来，连忙把舒恬抱到自己的腿上，温柔地哄：“对不起，宝贝，我刚刚睡着做了个梦，梦到家里进了小偷……”
舒恬哭得更伤心了。
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人不人鬼不鬼的。
一个意气风发的80后，一个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90后，被这区区几十万外债，压得喘不过气来。
有一天舒恬几乎是一路小跑回的家，又噔噔噔上六楼，开门之后拉着简言的手开心地蹦了很久。
简言问：“什么事这么开心，拾到钱啦？”
舒恬笑得像一只土拨鼠，说：“是啊！”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钞票，“你看，我拾到了一百块！我们去吃火锅吧！我好久没吃火锅了，我想吃肉。”
是的，舒恬已经好久没有吃过火锅了，甚至为了省钱，他们都很少吃肉。那些简言骑着小电动带着舒恬从城南溜达到城北只为了一餐美食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7.
辛辛苦苦一整年，简言和舒恬存了十万零三千块。留下三千块生活费，其余十万全部给简言的爸爸还了债。
取钱的那一天，舒恬一直抱着装着厚厚一几叠人民币的袋子，非要回家数清楚。
坐在复式楼客厅的地板上，舒恬一边数钱一边笑：“这么多钱哪，都够你把我娶回家了。”
笑一会突然又不高兴了，“我真不想把它们送给别人……”
简言并没有上前安慰。为了生活，他一直疲于奔命，已经很少有精力抱一抱她，哄一哄她，问问她为什么不开心了。
值得高兴的是，简言在帮父亲还掉十万块之后，法院同时也就债务问题有了判决，事情远比他们想象的乐观。
得知这个消息，简言把舒恬抱起来转了三圈。
“以后再也不用熬夜加班。”
“嗯，我终于可以半夜惊醒的时候，看到的不再是漆黑的空房间了……”
8.
简言仿佛一下子松懈下来，每天下班后躺在沙发上看看电视，或者出门和三五个好友打打牌，日子过得异常惬意。
舒恬却把忙碌和勤劳带入了工作里，无论上司安排什么，全都来者不拒。格子间对面的姐姐总是说她傻：“以为这么拍领导马屁就会得到重用吗？天真哦……”
其实舒恬只是忙惯了。
还好这世间任何的回报都是与付出对等的，三个月后，舒恬升职了。格子间对面的姐姐气红了眼。
她搬到一个整面墙都是落地窗的独立办公桌，窗外就是湘江。她想起从前，她开着那辆借来的甲壳虫去到湘江边，和简言因为家里的巨债抱头痛哭，那一切，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于是她给简言打了个电话：“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哦，晚上一起吃饭？”
简言那边传来隐隐的麻将声，他的语气也带着一点不耐烦：“不了不了，我没时间，约了朋友在打牌。”
“那好吧，你玩得开心点。”
舒恬挂了电话，望着窗外茫茫的湘江，觉得心里空极了。
9.
年底，舒恬的公司对所有员工进行年度评比，舒恬因为勤劳努力，获得年度感动人物提名，奖励是一辆全新的甲壳虫汽车。
舒恬曾经和简言说过，她可喜欢这个圆圆的萌萌的小汽车了，每天开着它上班，一定很幸福。
简言却嗤之以鼻：“这种坑爹的纯进口车有什么好？车贵就算了，保养费还贵。来来来，我们去看看国产车……”
舒恬却对几万块的国产车提不起兴趣。
当她拿到甲克虫的钥匙，开着车行驶在这个城市的马路上，心里并没有多开心，也没有多不开心。
只是想着，原来想要的生活，靠自己其实更容易得到啊……
然后她掉转车头，回家和简言说了分手。
简言异常惊讶，几乎从沙发上弹跳起来，问：“你认真的？”
舒恬点了点头。
简言应该没有发现吧，他们在一起三年，时间将舒恬一点一点打磨、历练。所以此刻，舒恬化着精致的妆，穿着合身的套装，一头利落的短发，俨然一个都市白领。
而简言呢，却依然还穿着真维斯和特步，爱好也永远是看电视打游戏和搓麻将。他会因为商品贵了几块钱和老板据理力争，也会因为别人不小心碰倒他的二手小电动，而要求人家赔偿三百块钱。
她和简言都经历过贫穷，但贫穷让她变得奋发上进，却让他变得市侩而狰狞。
她不爱这样的简言。
好似不甘心，简言气急败坏地堵在门口：“你至少给我一个理由，不然你不许走！”
此刻简言的表情都带了一丝凶狠，完全不似当年那个暖阳般的大叔。
舒恬竟然笑了笑，说：“如果一定要给一个理由的话，大概是，我嫌你穷吧。”
10.
舒恬开着甲壳虫去了湘江边，一个人。想起当年她和简言在这里为了命运抱头痛哭，却不愿轻易屈服。而现在，她却因为一个念头便决定弃他而去。
她真的嫌他穷吗？或许吧。
嫌他人穷志也穷啊。明明可以坐在甲壳虫的驾驶座上，谁会选择二手电动车的后座呢？
只是有点可惜呢，当我这么努力变得更好的时候，你却没有在前方等我。
攒够失望就离开吧，总不能再攒够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