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名角儿台上的光芒,来自台下训练的无数艰辛。站在舞台上的人,最能体会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旧时的中国,男尊女卑是最残酷的现实,女子若是踏入梨园,更成为遭人歧视的“下九流”。然而,梨园“冬皇”孟小冬,却是那个时代的传奇。
1907年,孟小冬出生于北京的一个梨园世家。她的祖父、叔伯都是京剧演员,从小,孟小冬便对戏曲耳濡目染,她在戏曲上的天赋,也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显露。
九岁那年,孟小冬开始学习老生戏;十二岁,便已能在无锡新世纪登台;十四岁,在上海乾坤大剧场与诸多名角儿同台演出。时人对她的评论是:“扮相俊秀,嗓音宽亮,不带雌音,在坤生中已有首屈一指之势。”
她注定不是等闲之辈,年少成名亦未让她迷失自我。对于京剧,孟小冬有一种流淌于血液中的痴迷。她不仅跟着师父学戏,只要有机会,便到戏院里去看名角儿演出,并且尽量坐在前排,细心观察名角儿的唱念做打,学习咬字与唱腔,还专门向研究名角儿唱腔的人请教。
一切努力,只为在戏曲上达到更高的境界。
十八岁那一年,在上海戏曲界已经小有名气的孟小冬毅然选择离开,去往名角儿云集的北京。她最倾慕的,便是京剧老生余叔岩的“余派”唱法。她多次请人帮忙,想要拜余叔岩为师,可他连男弟子都不收,更不用说女弟子。
有人曾介绍一位票友拜余叔岩为师,却遭到他的断然拒绝:“有些人教也是白教,徒费心力。”人家又问:“当今之世,谁比较好呢?”余叔岩想也不想:“目前内外行中,接近我的戏路,且堪造就的,只有孟小冬一人。”
可见,余叔岩对孟小冬是极为欣赏的。这份欣赏也为孟小冬拜师余叔岩开辟了捷径。1939年,余叔岩收了李少春为徒,孟小冬赶忙抓住这个机会,请人大力推荐,终于在隔了一天之后,成为余叔岩的关门弟子。
余叔岩教徒弟,是因人而异的。李少春有武生功底,就专门教他《战太平》《定军山》;孟小冬做派与唱功极好,便教她《洪洋洞》《搜狐救孤》。
有时候,余叔岩整天都不教戏,但有时一教就教到大半夜。如果一样东西没有学精,他决不会教下一样。有时兴之所至,余叔岩还会突然加课,当他的徒弟,必然要吃得了辛苦、耐得住疲劳,还要有非凡的耐心。
后来,李少春中途离开,只剩下孟小冬一人在余叔岩门下坚持着。她在余叔岩门下整整学了五年,每天都到师父家里用功学艺,风雨无阻,尽得余叔岩真传,也为自己赢得了梨园“冬皇”的美誉,登上了事业的巅峰。
孟小冬与余叔岩是师徒,更像父女。重情重义的她,在师父晚年缠绵病榻时殷勤服侍,照料得无微不至。1943年,余叔岩病重去世,悲痛至极的孟小冬写下一副挽联:“清方承世业,上苑知名,自从艺术寝衰,耳食孰能传曲韵;弱质感飘零,程门执辔,独惜薪传未了,心丧无以报恩师。”
如此重情重义的女子,却偏偏没能遇上重情重义的情郎。
1925年年底,孟小冬演出《上天台》,也是在同一天,梅兰芳演出《霸王别姬》,一双璧人就这样在彼此最灿烂的时刻不期而遇了。
她从不开口大笑,眉梢眼角总挂着一抹严肃。戏曲的神韵已经融入她的骨髓,虽然她不像别的女孩那样活泼娇羞,梅兰芳还是一眼便让这个遗世独立的女子住进了心里。
有时候,爱情的发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有人极力促成孟小冬与梅兰芳合作出演《四郎探母》,“一个是须生之皇,一个是旦角之王,王皇同场,珠联璧合”。一时间,剧坛为之轰动,传为佳话。从那时起,梅兰芳每唱《四郎探母》,便会邀孟小冬合演。
第二年,孟小冬与梅兰芳同台出演《游龙戏凤》。
舞台上,扮演皇帝的孟小冬,拖着长长的鬓口;梅兰芳则俨然一个活泼俏丽的少女。满堂喝彩,自是不必说。双方的戏迷为此激动不已,甚至极力撮合二人,期望这对舞台上的绝配,成为现实中的伉俪。
一切仿佛皆是水到渠成,1927年,孟小冬与梅兰芳终成夫妻。他们的婚礼,简单得近乎草率,草率到连具体日期都无处考证。当时的报道,也不过是“梅兰芳将娶孟小冬”“友人撮合,终成眷属”而已。
关于这段婚姻,孟小冬回忆说:“当初的兴之所至,只是一种不太成熟的思想冲动而已。”毕竟,她不是他唯一的妻,并且,她才是后来的那一个。这让她日后有了最尴尬的身份,非妻非妾,甚至连进入梅家家门的资格都没有。倔强如她,怎能忍受自己在婚姻中如此委曲求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