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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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崇拜他。

前者叫曹大龍,後一個叫陳風。

曹大龍為什麽要崇拜陳風呢?要是單看曹大龍,儀表堂堂,足能使街頭巷尾、左鄰右舍那些穿戴得花花綠綠的小夥子心悅誠服地蹺起大拇指來。他是電機廠的裝配工,高高的個子,愛打籃球,這就使他不像一般不好運動的人那樣骨僵肉軟,動作不靈;他自小又愛好玩雙杠,練就一種虎背蜂腰、所謂“扇麵”的健美的肩身。再有,他天生一頭烏油油的卷發,不用什麽電燙、冷燙,隻要早晨起來用梳子隨便攏它兩三下,滿腦袋漂亮的頭發就會像一堆嶄新、發亮的小彈簧那樣卷起來。他還有個更為得天獨厚之處,便是在突起的前額和高高的眉骨下,有一雙深深的眼窩……乍一看真有點兒像外國人。這可是旁人學也學不出來的。

大概近一年來,在崇尚時髦的風兒刮得許許多多少男少女暈頭轉向時,他才發現了自己這些先天賦予的優點。他到底是不願意辜負自己獨獨富有的高個頭、深眼窩、滿頭卷發,還是有意想叫那群揚揚自得的時髦青年饞涎欲滴,才穿上時興的風雪衣、喇叭褲、鱷魚頭式的牛皮鞋,再把發根留得蓋住後領口——這原因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

反正他美:時髦美,洋味兒的美。

但是,無論什麽東西隻要是單獨一個兒就好了。多了就要比較。比較常常招來苦惱。

比方說,曹大龍隻要與陳風待在一起,假珍珠遇上了真珍珠,立刻顯得寒磣、窮酸、沒有光彩。這並非旁人的評價,他自己就有這種感覺——

人家陳風才是真洋氣、夠帥氣,十足的現代派!

可是陳風並沒有深眼窩和卷發呀!個子也普普通通,人近中年,肚子軟軟地鼓出在腰帶上邊,相貌也平平常常。如果一位畫家給他畫像,盡管能畫得形態畢肖,但也隻能是一張司空見慣、平淡無奇的小職員似的臉。當然,人家陳風絕非凡人,曹大龍感覺到人家身上有那麽一股勁兒。這股勁兒是從陳風考究的眼鏡框,還是從最精貴、最新式的服飾上流露出來的?……似乎又都不是。在這之外,好像還有一點兒叫他怎麽也捉摸不透的東西。曹大龍聽人說了幾次,才記住一個與此有關、卻含糊不明的詞兒,叫作“風度”。這個詞兒,難懂又難記,大概就是他們廠子裏哥們兒常說的“派兒”“派頭兒”“夠派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