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人

字體:16+-

這是一位五十來歲的中年男人,個子不高,手提一個耷拉著背帶的黑色人造革皮包。一件舊藍布上衣的肩頭,給雨水打濕。一頂普普通通的藍便帽,帽簷低低壓在眉毛上邊;帽簷下是一張發暗而陌生的臉。在我這常出差的人的眼裏,一望而知,這也是個整年在外邊奔波辦事的人,而且準是剛下火車就趕來住店了。

他倒不像愛打呼嚕那種人——這並非自我安慰。瞧他,幹瘦、利索、沉穩,不是躺在**就虎嘯猿啼那副架勢。他進來後,脫下外衣搭在椅背上,就從提包裏拿出水碗斟一杯熱水,放在眼前的桌角上。也不和我們說話,隻是打量一下我和那東北小夥子兩眼,隨後就掏出煙,坐在床頭,左臂肘支在床架子上,一動不動地抽起煙來。不多時候,這人就像山頂上煙雲繚繞的一塊石頭了。

這大概是那種孤僻、冷漠、落落寡歡的人。如果他不打呼嚕,有這麽一個半啞的人做伴倒也省得說話應付,勞心費神。

可是那個事事好奇、沒話找話的東北小夥子好像有事做了,他把嘴巴對準這位新來的陌客開了腔:

“您是出差來的?”

“嗯。”那人頭也沒抬,隻出一聲。

“采購嗎?”

“不,到商業部辦點兒事。”

“什麽時候來的?”

“今天。”

那人明顯地是在應付問話。東北小夥子卻偏偏聽不出來,仍舊蠻有興致地問:

“您什麽時候走呢?”

“明天一早。”

“您是打哪兒來的?”

“唐山。”那人依舊沒有抬頭。

“哎——”東北小夥子好似更來了興致,目光都發亮了,“唐山?地震時您在唐山嗎?”

“在。”

“怎麽樣?厲害吧!聽說八層的水泥大樓都塌成一攤,真的嗎?”東北小夥子盤腿坐在**。此刻他支棱著耳朵,把腦袋極力伸向唐山人,好像要鑽進唐山人的嘴裏去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