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們幾個孩子天天準時聚到海邊,全都暗著臉,誰也不跟誰說話甚至不打招呼,各就各位一起推動這隻擱淺的船。已經幹了二十多天,隻推出兩米遠。船頭前翹,有如伸長脖子探向遠處茫茫大海,船尾卻陷在泥河中痛苦呻吟。後邊拖著兩米長的深溝。船裏還殘積一汪昨日的海水,晃動明亮的天光和雲。舷板披掛著厚厚長長穗子一樣早已枯幹變色的海草;還有死死生結上邊的螺貝,好像一離開船板它們便失去生命。我們的手給貝殼刀口一般堅硬的邊緣割破生疼流血,誰也不吭聲,依舊大角度傾斜身子把全部力量壓向雙手,眼睛死盯住前邊,那海。終於一天,大海漲潮了,潮水發出驚天動地的呼喊湧上來,把這船從海灘托起,帶走。我們站在齊腰的海水裏,望著大浪中狂亂顛簸而遠去的小船,沒喊沒叫沒歡呼,全都哭了……這場麵這情景這感覺叫我記了三十年。可是至今不明白那時我們那群孩子為什麽要推動那隻船,為什麽哭。
我認識你太偶然。
其他的偶然一萬個,這樣的偶然隻一個。如果碰上其他任何一個偶然,我此生此世就與你無緣。於是,我想,我說,偶然才是命運中的必然。誰還找到這偶然?命中注定,你我。
那是因為那天無聊才去看望一位同樣無聊的畫友,讓孤寂的靈魂相互靠一靠。正趕上抑鬱症使他麵臨崩潰不得不送往精神病院,正趕上在他家門口碰上他。晚一步,後邊的事全沒有了。他說,他要到天國開畫展去,說完推開我就走,走幾步又回來說:你必須幫助一個女人。他沒說為什麽,隻是清清楚楚告我一個地址和一個女人的姓名。推開我又走,又回來,再把這地址姓名告我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別人把他勸走拉走。一個對世界絕望的人,念念不忘最後的責任必定是神聖的。於是,我找到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