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就帶著這麽一副怡然自得的微笑,王守仁回到京城銷了病假,沒回刑部,而是被重新任命為吏部主事。
守仁能這麽快就重新補缺上任,這裏頭多多少少是沾了老爺子的光。
在守仁養病這段時間,他的老父親“成化辛醜科狀元”王華憑著自己的正直、穩重、勤勉平步青雲,由翰林院學士、詹事府少詹事一直升到禮部右侍郎,還擔任著宮裏經筵日講的主講官和東宮輔導,同時給皇上和太子講學。
確實,在守仁養病的三年裏,京城很多人事都發生了變化。當年剛中進士、無官無職的李夢陽已經做了戶部郎中,官居五品,在京城安了家。那個在破茶館子裏湊合事兒的“謫仙”小詩社也搬到他家裏去了。
也就這三年時間,以李夢陽、何景明、徐禎卿、邊貢、康海、顧璘、王九思為首的幾位年輕才子已經成了大名,他們提出的“複古”詩風雄霸文壇,成了一時潮流。連當年被李夢陽擠對的那個“老家夥”——如今已經升任戶部尚書兼謹身殿大學士、入閣拜相成了次輔的李東陽——都把自己的“台閣體”詩風改了,專門寫了一批“擬唐樂府”詩來迎合這幫年輕人。這麽一來,京城文壇的風氣大變,而且迅速蔓延到全國,兩京十三省的讀書人全都躁動起來,個個寫詩,人人複古。凡詩風不合於“古”的,都讓別人瞧不起了。
可李夢陽自己,詩倒寫得少了。
“寫不出來咧!”
在臥房——這也是李家僅剩的一間安靜屋子,李夢陽抓耳撓腮:“真是怪球事,平時咱這夥子湊成一疙瘩胡耍胡弄,寫出來的東西還有感覺,現在人一多,這一圍,徹底找不到感覺咧!寫的東西都不敢拿出去給人看。”
聽李夢陽這一嘴的土腔兒,還有他說的這些糙話兒,守仁心裏偷笑。這個粗手粗腳大大咧咧的李夢陽,怎麽看也不像是個名震文壇的大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