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父親話裏的玄機,守仁一時洞察不透,他隻知道眼下是高興的事,於是擺了家宴慶祝一番。宴席上有正憲給他捧場,杏兒給他湊趣兒,爾古陪他喝酒,老父親也讓人扶過來勉強坐了坐,吃了半杯酒,算是祝賀。可坐在守仁身邊的諸宜畹卻始終沒說什麽話,酒吃到一半就悄悄走開了。
當夜守仁喝了些酒,回到房裏早早睡了,也沒注意到,夫人並不在這裏陪他。
其實粗心的王守仁一點兒也沒看出來,自己不在家的這段日子裏,王家上上下下很多東西都變了。尤其是諸宜畹,變得最厲害。
自從過繼了正憲,諸宜畹就不知不覺踏進人家布下的圈套裏去了。
這些年正憲大了,身為王家長孫,自然接了家業。宜畹也就把家裏的財權賬冊都交了出去,隻剩了些綢緞首飾等物在她屋裏收著,其他田租、房租都交給了管家,外麵店裏的事都交給了王守度,而管家和守度都隻把賬報給正憲,宜畹幾乎不再過問。開始這幾處也還穩妥,賬目上清爽明白,漸漸就變得混亂糊塗起來,甚至不拿給宜畹看了。
早年家裏仆役並不多,這些人宜畹都管得住。可後來守仁升了巡撫、副都禦史,官做大了,家裏排場也大了,仆役越來越多。如今單是宜畹這邊就有寶一、寶三兩個管家,又有添福、添定、添保幾個人管著田地糧食,可這些人都是王守度引薦過來的,宜畹根本摸不清這些人的實底。自從他們掌了錢糧,王家的事就再也由不得宜畹過問了,這些年店裏如何,地租收成如何,宜畹都不知道。有時候她也想過問一下,可下麵這些人竟是一夥兒,聯起手來推諉拖延,總不肯把實情交代給她,推不過去了,就全都說在正憲身上。
最麻煩的就是正憲這孩子,從到王家那天起,他和宜畹之間就始終沒有什麽真正的親愛。宜畹這個人凡事都有主意,可在親情上,有主意也不管用,不管自己怎麽做,也難得讓正憲領一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