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坡傳:全三冊

二 一句魯莽話,八年難升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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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更時分,蘇軾與弟弟蘇轍換了一身體麵的新衣戰戰兢兢來到禮部侍郎府,拜訪天下聞名的醉翁歐陽永叔。

此時暮色剛剛褪盡,一輪新月皎然而升,侍郎府內輕風漾漾竹影搖搖,後花廳六扇兩人高的掐金刻絲透雕海棠穿枝楠木隔扇門大敞四開,花廳裏擺著一張水磨大漆整雕花梨木八仙桌、八把楠木萬字紋四出頭官帽椅,富弼、文彥博、韓琦、歐陽修、梅堯臣五位大人正聚坐淺酌,談笑風生。月影下三名歌伎,兩個穿紅衣的一吹洞蕭一執檀板,中間一名紫衣人疏眉細目,意興蕭索,左手執紈扇,右手輕撚錦帶,口中唱道:

“誰道閑情拋棄久?每到春來,惆悵還依舊。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辭鏡裏朱顏瘦。

河畔青蕪堤上柳,為問新愁,何事年年有?獨立小橋風滿袖,平林新月人歸後。

梅落繁枝千萬片,猶自多情,學雪隨風轉。昨夜笙歌容易散,酒醒添得愁無限。

樓上春山寒四麵,過盡征鴻,暮景煙深淺。一晌憑欄人不見,絞綃掩淚思量遍。”

南唐詞人馮廷巳這首《鵲踏枝》本就清麗哀婉,柔若無骨,這歌伎偏又生得如嗔似病,唱得嚶嚀悱惻,真比竹影還要寒涼,比月光還要清冷,一曲唱罷,堂上幾位大人紛紛讚歎,連剛進後院的蘇軾、蘇轍二人也忍不住鼓掌稱讚。

坐在主位的歐陽修一眼看見蘇軾兩兄弟到了,忙起身招呼他們:“到這裏來。”指著兩人對幾位大人介紹:“這是眉山蘇老泉的長子蘇軾,次子蘇轍,皆是難得一見的大才。”

聽歐陽修如此推重這兩個年輕人,富弼、文彥博一起轉過頭來看。隻見蘇軾、蘇轍二人都戴高士巾,穿著一模一樣的黑色交領大袖袍,腰間係著青絲帶,腰蹬黑布靴,衣服還算齊整,卻也平實無奇,兩人都是高挑身材,生得麵目清秀,長眉細眼,顴骨略高,鼻梁挺拔,眉眼兒十分相似,一望而知是兩兄弟。隻是二十二歲的蘇軾留了兩撇燕尾須,膚色較白,眉目間帶著些笑意;蘇轍膚色略深,神情於緊張中顯出幾絲嚴峻,這是兩人性格不同,兄長較隨和,弟弟執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