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邻兮

第二十话 王姨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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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耳朵昨天因为一点小事和庄庄闹了别扭,闷闷不乐地给林续开了门。

她其实有些庆幸和庄庄是在周五闹的别扭,这样就可以有周末两天的缓冲,不用面临面对面又互不理睬的尴尬。看到林续的时候她心想,也许长大了以后就不会再有这样的问题了吧,成年人一定酷酷的,想和好就能马上说出口。

而林续看到丁耳朵的时候心想,小时候真好,不用后知后觉自己的徒弟喜欢自己,幸好今天是周六,还不用考虑和她怎么在同一个办公室里相处。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对彼此的羡慕。

丁耳朵抬头定定看着林续,除了羡慕,还看到了其他东西。

“你的眼睛旁边有颗好大的眼屎。”丁耳朵毫不留情地指出。

“有吗?”林续赶忙擦了一下眼睛,“这不是眼屎啊,肯定是刚才我打扫卫生的时候沾到了什么。”

“可能沾到了鼻屎吧。”丁耳朵像扔飞刀一样又扔了一句话。

“欸,你一个小女孩怎么可以那么随意地把屎尿屁挂嘴边。”

“她和好朋友闹别扭了,不开心呢……”丁尔夕从房间里出来,“找我什么事啊?”

“王姨病了,我们去看看她吧。”林续没有等到王姨每个月的例行检查,打了电话才知道王姨生病在住院。

“耳朵你感冒还没好,就别去医院吸收病毒了,好好待在家里。”丁尔夕交代丁耳朵。

“哦。”丁耳朵在沙发上像蔫了的橙子一样回应丁尔夕,但是这个状态和感冒关系不大。

王姨躺在病**,本来一脸倦容,一看到他们立马笑得很开心,仿佛他们身上带着能让自己药到病除的灵丹妙药。

护工阿姨看到有人来探病,就跟王姨说下楼走走,随时打电话叫她回来。

王姨的老伴几年前去世了,孩子在国外,这种时候只能请护工。

林续把带来的水果和营养品放到王姨的床头柜上,还有丁尔夕选的一束花。

“王姨你是哪里不舒服,我看你身体不是一直挺硬朗?”丁尔夕坐下就给王姨削苹果。

“路过广场的时候看不到你跳广场舞的身影都不习惯了,快点回归啊。”林续说。

“唉,老说自己看人准,这次终于栽了。”王姨突然叹了口气。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林续以为王姨只是普通的身体抱恙,现在看来另有隐情。

“小万你见过吧?你的邻居。”

“当然见过,他每次都和我打招呼,挺热情的一个人,他怎么了?”

“他给我介绍了一个理财项目,说是他们公司的招牌项目,每天在我身边转来转去地吹耳边风,我这不是相信他,想支持下小伙子的事业,就在他们公司买了十万块的产品。现在他们的产品爆雷了,他人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爆雷的意思是?”林续没明白。

“就是消失了,老板携款潜逃了,我也是因为这个事才知道的这个词,花了十万块才知道的这个词,是不是很好笑?”王姨又是一阵唏嘘。

“十万块!是我我也得气病!”林续想了想自己工作了好几年,存款也就比十万多一些,不由得替王姨心痛。

“这只是引线。”

“还有什么?够波折的啊!”

“然后我就去派出所报警,好家伙,已经好多同样被骗钱的人在那里了,警察同志就让我们排队登记,有个死老头子竟然在排队的时候插到我前面去了。你说大家都是丢了钱的,谁不心急,凭什么插队啊,我就跟他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就眼前一黑,醒来就在医院了。”

林续和丁尔夕听得都惊呆了,没想到王姨没因为被骗了十万块晕倒,倒是被一个插队的糟老头子气倒了,这还真是王姨的风格。

“愣着干吗,你们快跟我说点什么让我开心一下。”王姨说得很认真。

林续想不出自己说什么可以弥补王姨没了十万块的悲伤。

“那个什么小万,有跟你推销过那个理财产品吗?”丁尔夕问林续。

“没有啊,一次都没有。”林续说。

“那说明他看人比王姨还准,知道你没钱。”丁尔夕说。

王姨“哈哈哈”地笑起来,对丁尔夕竖了个大拇指。

这个晚上,王姨和林续、丁尔夕说了很多,说她的孩子去美国定居以后就不愿意回来了,想接她过去她不肯,理由是:“我连拼音都学不会,怎么学英语呀,想到就头大。”

所以她喜欢把房子租给年轻人,尤其是看起来顺眼的年轻人。

王姨说这些的时候脸上一直挂着笑容,林续看不懂那个监护王姨心脏的仪器,但是他相信王姨和他们聊天的时候,仪器上的数字肯定很稳定。

丁尔夕去给王姨打热水,病房里只剩下林续和王姨。

“没想到啊林续,给你介绍了那么多次对象都没成,现在你们还挺合适的。果然缘分不能强求啊。”

“八字都没一撇呢,你别这么说。”林续没有否认自己喜欢丁尔夕,如果监护王姨心脏的那个仪器是装在他身上,此刻一定显示心跳过速。

看到丁尔夕回来,王姨立马拆掉心脏检测仪的贴片,开始穿外套:“其实你们今天过来正好可以帮我个忙,陪我下去走走吧。”

“看您这动作,恢复得挺好呀。”丁尔夕赶紧过去扶住王姨。

到了医院楼下的长椅边,王姨就开始左顾右盼:“你们快帮我看看坐在哪里最不像医院,今天是我每个月要和儿子、孙子视频的日子。”

林续和丁尔夕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林续先扶王姨坐下,然后在丁尔夕的面前拨通和她的视频通话:“你好,我在美国呢,现在你那里几点了?”

丁尔夕扑哧一笑:“你在美国干什么啊?”

“现在这个点还能干吗,沐浴在阳光里呗。”

“穿着衣服洗澡那么有创意呢?”

两个人一边假装打着越洋电话,一边对着摄像头尝试位置,试图找到一个最不像医院的地方。

王姨笑着摇了摇头:“真是幼稚。真是合适。”

“这里可以!这里跟我们小区的楼下差不多。”林续开心地说,赶紧把王姨扶过去,王姨刚过去坐下,视频电话就响了起来,让林续和丁尔夕长呼一口气。

王姨露出毫无病态的笑容接通视频:“你在哪儿呢?黑灯瞎火的,你那边不是白天吗,我孙子呢?”

王姨的儿子说:“你等等啊。”

“奶奶!奶奶!”王姨从视频里听到孙子的声音,但是她感觉有点不对劲,因为这声音不仅仅从视频里传来,也从她的身后传来。

紧接着王姨就看到了对她来说不可思议的一幕——她在视频里看到了自己的背影。

“奶奶!奶奶!”一个洋气的小男孩跑向王姨,跟在后面的爸爸妈妈正举着手机跟拍他。

王姨望着突然出现的儿子一家三口,一脸慌张,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你们怎么突然就来了啊?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我们还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儿子的话里带着生气。

“那是谁告诉你们的?你们也不认识其他人呀!”

“你的手机运动之前每天都有几千步,这几天动都不动,你想瞒我们到什么时候?”

“什……什么运动?”王姨完全听不懂。

林续和丁尔夕也没想到还能这样,被他们一家感动得不行。丁尔夕拉了拉林续的袖子,林续心领神会,两个人悄悄地离开。

看到丁尔夕若有所思的样子,林续突然反应过来这个一家团聚的画面对她意味着什么。

“你急着回家吗?要是不急,跟我去拿个东西,就在这附近。”

“不急呀,耳朵现在应该已经写完作业在画画了。”丁尔夕刚才想起了妈妈,“妈妈知道她这样一定也很开心吧。”

“一定很开心的。”

林续把丁尔夕带到马前的玩具店。

“这是我发小马前。”林续介绍。

“你好,我是林续的邻居丁尔夕。”丁尔夕挥了挥手。

“哇,久仰久仰,终于见着真人了。”马前看着丁尔夕,一脸坏笑,要不是林续强烈要求过他什么都不能说,他能天花乱坠地编出一个林续为了替丁尔夕出气勇斗PUA渣男的故事来。

“你怎么就久仰了,你骗谁啊。快把我拼图拿来。”林续掐了掐马前的脖子。

“尔夕你说说他啊,好好的游戏不陪我玩,整天鼓捣个拼图。”马前被掐着脖子依然要吐槽林续。

“你没听过《爱拼才会赢》吗?我这还不是为了生活!”

丁尔夕对着两个大男孩摇了摇头,转身逛起了马前的玩具店。

丁尔夕对各种动漫周边不太了解,有的眼熟,有的第一次看到,纯属看个新鲜。

“对了,你要不要拜拜前面那个转运无脸男?”林续指了指一个方向。

“拜拜?”丁尔夕看着眼前一个一米高的无脸男,这个人物她知道,是宫崎骏的《千与千寻》里面的,但是不知道林续说的“拜拜”是什么意思。

“这个无脸男可以把你身上的霉气都吓跑,很灵的,经常有人来还愿,比你经常在微博上转发的锦鲤灵多了。”马前给她介绍。

丁尔夕很喜欢在微博转发各种许愿的东西,纯属图个乐呵,这总比一个动漫玩偶更可信一点吧。

“先按它身上的那个按钮!”林续提醒她。

丁尔夕按了一下,无脸男的舌头立即从面具下面伸了出来,示意丁尔夕把钱放上去。

“这个真的不是你们编了一个故事来骗顾客的钱吗?”丁尔夕觉得有点好笑,还是掏出一个硬币放了上去,恭恭敬敬地双手合十。

“真的很灵的,林续他……”马前还想说什么,林续已经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一根香蕉把他的嘴巴堵上了,低声说:“敢说出来我就杀了你。”

“林续他怎么了啊?”

“你拜你的,别理马前。”

“实现了要记得来还愿啊!”马前吃着香蕉提醒道。

“玩你的游戏吧。”林续怒斥他。

“许了什么愿啊?”林续正看着马前打游戏,看到丁尔夕也围了过来,“哦,不对,说出来就不灵了。”

丁尔夕笑了笑表示同意,不过即便没有这种说法,“我希望我们一家能恢复从前的温暖”这种心愿她也不会在刚认识的人面前说出来。但是如果只告诉林续呢,丁尔夕发现自己其实是乐意的。

“你不玩游戏的吧,看得懂吗?”林续看丁尔夕竟然看得挺专注。

“看得懂呀,这个走位比我还差。”丁尔夕淡淡地说。

这句话听得林续一愣,马前也因为受这句话的刺激一个走神,直接被敌方杀掉。马前要等待三十秒才能复活,他起身让出位置:“你来?你要比我厉害,我把这个玩偶吃了。”

“来就来。”丁尔夕毫不客气地坐了下去。

还有十秒开始,丁尔夕松了松手上的筋骨。

“还挺有架势。”马前笑了笑,把手搭在林续的肩膀上,露出等着看笑话的表情。

一杀、二杀、三杀……在马前大呼小叫的影响下,丁尔夕依然展现出了比马前厉害的实力,赢得了游戏。

“丁姐,能告知你的游戏ID吗?”虽然身体还站着,但是马前的灵魂已经给丁尔夕跪下来了。

“没有ID,我已经删掉了。”丁尔夕笑了笑。

“为什么删掉啊?已经达到了无敌太寂寞的程度吗?”

“你玩得那么差,我也就比你厉害一点,你怎么那么浮夸,林续你管管他啊。”丁尔夕学马前说话。

“我可拿他没办法。”林续摆了摆手。

“对了,你刚才要把什么吃掉来着?”丁尔夕可没忘了这回事。

“吃就吃。”马前把玩偶的包装一开,竟然是个巧克力,想到这里有各种各样奇怪的玩具,倒是合情合理。

虽然马前再三请求丁尔夕再玩一盘游戏,希望验证一下刚刚不是一种错觉,丁尔夕还是以时间不早了为由拒绝了。

“欢迎丁姐随时过来指导,要是嫌林续影响发挥,就不要带上他。”马前到门口送别两个人。

“我想正常发挥一下怎么踹飞你。”林续动了动脚。

马前配合地往店里退了一步,然后鞠了一躬:“谢谢光临,请慢走。”

“你这朋友挺好玩啊。”走在回家的路上,丁尔夕对林续说。

“打了一辈子游戏,感觉一直都没长大。”林续满是嫌弃,顿了顿又换了语气,“有时候真是有点羡慕他。”

“你喜欢玩拼图?”丁尔夕看到林续手里的大盒子。

“喜欢。小时候我爸妈经常要加班,晚上不在家,就给我买拼图玩。我也喜欢玩,一拼起来就忘了时间。当然了,我爸妈不会有很多钱给我买很多拼图,所以我总是一幅拼图拼好了又自己打乱,重新拼,来来回回好几次,也不觉得腻。”

“你还真是……特别。”丁尔夕不知怎么形容。

“像这种三千片的拼图,放下最后一片的快感是做很多事情都比不了的,有空你一定要试试。”

“不用有空了,你就把你手里的这个给我试试呗?”

“这个不行这个不行,这个难度太高了,不适合新手。我回家给你找一幅简单的。”林续有点慌张地拒绝。

“拼图不就是照着图片一块块拼起来的,还分新手和高手吗?”

“有的,比如有一个很有名的拼图叫作《纯白地狱》,就是每一块拼图都是白色的,形状看起来一样又不一样,你要找很久才能找到正确的那块,闭上眼睛的时候,眼前都是晃动的白色的拼图,像是地狱一般。”林续为了打消丁尔夕的挑战欲生动地介绍,因为他手里的这幅拼图,绝对不能让丁尔夕知道内容是什么。

“那你拼好的时候一定要给我看看。”丁尔夕果然完全没兴趣了。

“话说,你打游戏怎么那么厉害?”林续十分好奇。

“游戏啊,因为我太蠢了,所以就打得那么好了。”

林续试图理解这句话的逻辑关系。

“我前男友在金融公司上班,有段时间压力很大,经常一下班回家就窝在沙发上打游戏。”丁尔夕脸上平静得像是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我为了能和他相处更多的时间,经常陪他打游戏,就打得那么厉害了。分手了以后我就把游戏删掉了,因为我根本不喜欢打游戏。是不是很蠢?”

丁尔夕厉害的游戏水平和她温柔的形象非常违和,想到这样的扭曲是爱情下的黑手,却又合情合理。爱情啊,能让一切正常的东西都变得扭曲。

“谁还没为喜欢的人做过一些蠢事呢?”林续若有所思,“游戏可以删掉,要是记忆也能删掉就好了,是吧?”

“那你做过什么蠢事?”

“我几年前交过一个女朋友,很喜欢热闹,经常参加各种聚会,所以我硬着头皮跟她参加了很多超过五个人的活动。”林续说,“那种感觉你知道吗,就像他们沉浸在欢乐的海洋里,而我是条呼吸困难的淡水鱼。”

“我也不喜欢超过五个人的活动。”丁尔夕很赞同。

“来跟着我一起做,闭气。”丁尔夕对林续做出屏住呼吸的样子。

“啊?”林续没有赶上丁尔夕的思路,但是照做了。

三十秒以后,丁尔夕伸出五个手指开始倒计时,数到一的时候,林续已经心领神会地一起和她大口呼吸。

“恭喜我们都离开了不能自由呼吸的感情!”丁尔夕边大口呼吸边说。

“但是,我们是不是不该在垃圾桶旁边这样做?”林续指了指旁边。

两个人一起笑起来。

一回到家林续就把拼图拆封,比以往更加迫不及待,因为这个拼图是定制的,用的是他和丁尔夕在夕阳下的合影。林续把那张照片找出来,准备对着照片开始拼图,但是才放了几块就发现了一个事情。他把照片翻到背面放到一边,继续流畅地拼图。因为这张照片林续已经看过无数遍,深深印在了脑子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网上开始流行转发锦鲤,动动手指就能获得好运气是一件性价比特别高的事情,让人无法拒绝。

林续很少做这些事情,所以他觉得马前的无脸男真的很灵。在丁尔夕搬过去前一个星期,林续在马前的店里对无脸男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念念有词:“求求你让我遇到个喜欢的人吧!”

没过多久丁尔夕就出现了。

但是在遇到丁尔夕的时候,林续也后悔不已:该死,许愿的时候忘了说让她也喜欢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