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家孫仲旭辭世。據悉是抑鬱症,也就是說,自殺。
這個夜晚注定不好過了。因你的死。
按說活著不是比死更難嗎?爺們兒家不是應該選擇難事而不是簡單的事去做嗎?這是我驚聞此事後想說的。
我這麽說說明我很難過但也很傻,大多數人對抑鬱症的了解極其有限,並常常把抑鬱和抑鬱症混淆。抑鬱症最根本的特征就是讓一個人徹底失去愉悅的能力。沒有比這個更可怖的了,這是頂級絕望。
很多患抑鬱症的人最終都當了他們自己的醫生,為自己開了一張處方:棄世。
沒有幾個人沒想到過死,我也不例外。可我到底是個戀世的人啊,我的理智總是會提醒我,沒有什麽熬不過去的,活著最難,那麽就活著唄,我倒是要瞧瞧活著究竟有多難。
是啊,我還沒活夠呢。還有好多字要寫,還有好多親人要愛,還有好多機會去墮落。
我還沒去過非洲呢,你說你總是發那些非洲的照片你知道我有多嫉妒嗎?
……
福克納得知海明威自殺後,說了句令人心髒一顫的話。他說:我不喜歡一個走捷徑回家的人。
仲旭兄,這也是我想跟你說的。可我不是不喜歡你,我隻是不喜歡你以這種決絕的方式離開。可是誰也沒有權利苛責你。你的世界沒人能探知。
作為未曾謀麵的朋友,我們聊過很多。可我現在已經不敢去翻你我之間的私信了。我跟你表達過我對譯者的尊敬,我這半生撒過很多謊,可那些話是真的,因為出自感激。我說我尊重譯者,視翻譯家為師,一個沒有閱讀原著能力的寫作者,他的師承必定是雙份的,比如胡安魯爾福與屠孟超教授,比如毛姆與傅惟慈先生,比如理查德耶茨和你,孫仲旭。
我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最喜歡的你的譯本,不是《有人喜歡冷冰冰》,不是伍迪·艾倫的《門薩的娼妓》,不是《一九八四》,不是《麥田裏的守望者》,也不是耶茨的《戀愛中的騙子》,而是伊恩·麥克尤恩寫給孩子們的《夢想家彼得》。那是我給女兒的最佳推薦,那孩子超級愛這本書,讀得手不釋卷,那麽坐不住的、小猴子一樣的孩子,卻能安靜地把你的譯作讀完,且不止一遍。我記得我告訴過你,我想讓你驕傲一下,想告訴你,你與伊恩·麥克尤恩一起,為中國孩子們幹了件多麽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