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在你墳前跳舞唱歌

父·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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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天地萬物皆沉寂,隻有窗外的蟋蟀振翅而鳴。那該是吸引異性的聲音。

我睡在李春苗的呼嚕聲中,如同包裹在一團熱騰騰的爛泥裏。泥漿像徐行的蛇,爬進我合不攏的口鼻。熱氣在我軀體裏蒸騰起來,五髒六腑被煮沸,被動地翻滾,浮上時,我能聽到它們短促的哀號。

如果死亡就是這樣,那就讓我死得再快一些吧。

母親曾跟我提到過上帝。那情形太久遠了,久遠到我至今還記得母親提到上帝時眼睛裏的光。那種光我多年之後又見到了一次,那是在她死之前,又在眼中閃現。那是種隻能在某個聖潔無比的地方才會有的光。我不信上帝,所以我想我眼裏是不會有那種光的。將來我要去見的人不會是上帝,連閻王爺也不是,必須,也隻能是馬克思,那個德國大胡子。

如果真能見到他,我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扯著他的大胡子打秋千,真的,我就是這麽想的。雖然我都老到快死了,可我知道我身體裏有個小孩,其實是那個小孩一直躍躍欲試,想幹一切我沒來得及幹,也不敢幹的事。

說說那個小孩吧。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他。可我鎮壓了他一輩子,說起來挺愧疚的,可我就得這麽幹,不能放縱他。他也哭、也抱怨、也反抗,有時候我還能感覺到他氣急敗壞,幾乎是暴跳如雷,不過還是一副孩子的摸樣。就跟你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些因為父母不肯遷就他、不肯給他買某件玩具而撒潑打滾的頑童並無不同。而我,也跟那些父母並無不同,我就不遷就你,就不給你買,就不事事順了你的心。

“還反了你了?!”我經常這麽訓斥他。於是他就哭就打滾就攥著小拳頭抗議,偶爾我也心軟,想滿足他一回,不過隻是想想,我知道,放縱他就壞了,就不可收拾了,這回你放縱了他,下回他就得寸進尺,沒有止境了。再說放縱他的結果最終倒黴的還是你自己。不,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