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歡者不知所終(2021)

三個頗有成就感的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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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蹠聞之大怒,目如明星,發上指冠,曰:“此夫魯國之巧偽人孔丘非邪?為我告之:‘爾作言造語,妄稱文武,冠枝木之冠,帶死牛之脅,多辭繆說,不耕而食,不織而衣,搖唇鼓舌,擅生是非,以迷天下之主,使天下學士不反其本,妄作孝弟,而僥幸於封侯富貴者也。子之罪大極重,疾走歸!不然,我將以子肝益晝(左饣右甫)之膳。’”

——《莊子·盜蹠第二十九》

三個小偷在喝酒。

他們不光喝酒,還在不鹹不淡地聊天。

小偷C說,我說你倆還能不能聊點兒別的?

你的意思是?小偷A和小偷B問。

別光說女人了行嗎?小偷C點燃一支煙,撅起嘴吐出一個“O”,然後說,就好像我們跟三個憋了好多年的老處男似的,就好像你們八輩子沒日過女人似的,就好像這個世界上除了女人再也沒什麽可聊的似的……

煙圈“O”在空中飄浮、解體,先變成“C”,然後就成了什麽也不是的煙霧。

自甘墮落。小偷C語氣冷得可以冰鎮啤酒,他斜睨二人,說,難道你們不認為我們的職業比流氓地痞要高尚得多嗎?

小偷B舉著酒杯向小偷C的酒杯湊過去,見後者並沒有端杯的意思,懸空的手停頓了一瞬,幹笑兩聲,仰脖把半杯啤酒灌下去。隨後他說,必須承認,你說得太對了,我們是高尚的人,是純粹的人,是有道德的人,是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

你他媽的還有益於人民的人呢!小偷A的一句笑罵斬斷了B的排比句,他提起酒瓶給小偷C斟滿,泡沫從杯子的邊緣一層一層翻卷出來,A渾然不覺,他的目光停留在C的臉上。

你說吧,兄弟,咱們聊點兒什麽?

C微微點了點頭。他夾著煙的手撐在腮幫上,煙霧在他的左耳邊升騰。C右手拇指和中指捏起杯子,其他手指像女人一樣翹著。他抿了一口啤酒沫,說,比如經曆,我們的行竊經曆。他放下杯子,右手在桌上敲著,修長的手指依次起伏,仿佛白色的琴鍵被漸次彈起。C說,與這世上的大多數工作不同,我們的職業是獨一無二的,每一次工作都充滿了變數,充滿了不可預知。比如我們這一秒還在享受偷竊的快感,下一秒鍾就可能被抓個正著,被扔進監獄。而正是這種不可預知性,賦予了我們這個職業刺激和趣味,至於偷到了什麽,反而變得不重要了。與這充滿變數的過程相比,那些錢物簡直不值一提。所以前輩們說,為偷而偷,才是這一行中的翹楚,才能享受偷之至樂。單為錢財而偷,就等而下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