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日,凯勒小姐进入剑桥女子学校,校长是亚瑟·吉尔曼先生。这封信里提及的考试只是学院进行的测试,但用的是哈佛大学的旧试卷,所以凯勒小姐已经为进入拉德克利夫学院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给劳伦斯·哈顿夫人(马萨诸塞州剑桥协和大道37号,1896年10月8日)。
……今天早上我很早就起床了,这样才能给您写几行字。我知道您希望了解我对学校的看法。我希望您能亲自来看一看,这是一座多么美丽的学校!这里大约有一百个女学生,她们都是那么的美丽快乐,和她们在一起让人非常开心。
我成功通过了考试,听到这个您应该很高兴吧。我考了英语、德语、希腊语和罗马历史。这些都是哈佛大学的入学考试科目,所以我也为通过考试而感到开心。今年老师和我将非常忙碌。我现在开始学习算术、英语文学、英国历史、德语、拉丁语和高级几何。我们需要做大量的预备阅读,教材很少有盲文版,所以可怜的老师只能将它们全部拼写出来供我学习。这真是一份辛苦的工作。
请您看到豪威尔斯先生时一定要告诉他,我们现在住的是他的房子……
给威廉·萧夫人(马萨诸塞州剑桥协和大道37号,1896年12月2日)。
……我准备课程要花很长时间,因为我必须让老师将每个字都在我的手里拼写出来。我要用的教材没有一本有盲文版,所以自然比我自己阅读学习要难。不过老师的困难比我更大,因为她可怜的眼睛面临的压力如此巨大,我不禁为她感到担心。有时我们的任务好像真的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但有些时候,我比自己想象的更享受其中。
和其他女同学在一起,做她们要做的每一件事,都让我感到非常开心。我学习拉丁语、德语、算术和英国历史,除了算术外其余科目我都很喜欢。我恐怕自己没有数学头脑,因为我总是算错数字……
给劳伦斯·哈顿夫人(马萨诸塞州剑桥,1897年5月3日)。
……您知道,我正努力读书,以备六月将举行的考试,再加上学校平常的学习任务,我总是忙不过来。但是约翰逊也好,《鼠疫》也好,今天下午所有事情都要搁置一下了,因为我要给您写信,向您道谢,亲爱的哈顿夫人……
……我们在玩家俱乐部玩得多开心啊。我以前总是觉得俱乐部很无聊,是个烟熏火燎的地方,男人们在里面谈论政治,无休无止地讲关于他们自己和探险的故事。但是现在我明白了,我错得很离谱……
约翰·希茨先生(马萨诸塞州伦瑟姆,1897年7月9日)。
……老师和我这个夏天要在马萨诸塞州的伦瑟姆度过,和我们的朋友钱柏林夫妇一起。我想您应该还记得钱柏林先生吧,就是在《波士顿文抄报》上发表《倾听者》的作者。他们都是亲切、慈爱的人……
不过我知道您想知道我考试的结果。我知道您听到我成功通过了所有科目会很高兴。我参考的科目包括初级和高级德语、法语、拉丁语、英语、希腊语和罗马历史。这个结果简直好到不真实,不是吗?我一直在为这场重要考试做准备,几乎难以压抑心中的恐惧和担心,生怕失败,现在知道我已通过考试拿到学分,心里真是难以言表地轻松。不过我想最大的成功还是我的胜利为亲爱的老师带来的喜悦。是的,我感觉这更像是她的成功,因为她是我永恒的激励……
九月底,苏利文小姐和凯勒小姐返回剑桥女子学校,她们在那里一直待到十二月初。然后因为吉尔曼先生的干涉,凯勒夫人将海伦小姐和米尔德丽德小姐从学校接回了家。之后,苏利文小姐和海伦小姐去了伦瑟姆,她们在那里跟随一位热心又有经验的老师——莫顿·S.基斯继续学习。
给劳伦斯·哈顿夫人(伦瑟姆,1898年2月20日)。
……您离开之后,我立刻就重新开始学习,没过多久我们就恢复了往日快乐学习的状态,仿佛一个月前的可怕经历只是一场梦。我无法告诉您我有多喜爱这片乡村。这里感觉是如此的清新,平静和自由!我觉得如果他们不阻止,我学习一整天都不会觉得累。有许多让人开心的事情可做,当然并非全部都是简单的事,我的代数和几何学习就很困难,但是我热爱所有的科目,尤其是希腊语。想一想,我马上就要学完语法,然后要开始阅读《伊利亚特》了。阅读阿喀琉斯、尤利西斯、安德洛玛克、雅典娜还有其他老朋友的故事,该是怎样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喜悦啊,而且还是用他们自己的灿烂语言!我认为希腊语是我所学过的最可爱的语言。如果小提琴是最完美的乐器,那么希腊语便是人类思想的小提琴。
这个月我们还去滑了平底雪橇。每天早上上课前,我们都会去住处附近河岸北部的陡峭山坡,滑上一个小时。有些人能从山顶急速下滑,我们准备好后,就从山腰上头朝前快速冲下,然后一跃而起,跳进雪堆中,快速穿过池塘……
给劳伦斯·哈顿夫人(伦瑟姆,1898年4月12日)。
……很高兴基斯先生对我的进步很满意。我确实觉得代数和几何学起来越来越容易,尤其是代数。我刚刚收到了盲文版的教材,这将极大地促进我的学习……
我发现在基斯先生的带领下,我学得比在剑桥女子学校时更快更好,我想放弃那种学习方式或许是件好事。无论如何,离开学校后我没有懒散,反而学到了更多,也比以前更开心……
给劳伦斯·哈顿夫人(伦瑟姆,1898年5月29日)。
……我正在学习的道路上奋勇前进。每天我都在刻苦学习,因为我想在暑假放下书本之前尽可能地多学习。昨天的几何课上我没有依靠别人的帮助就解出了三个题目,听到这个您感到开心吗?基斯先生和老师对于这件事都感到十分激动,我必须坦白,我自己也觉得有些兴奋。现在我觉得我的数学学习应该取得一些成绩了,不过我还是不明白,等腰三角形的外心到两个底角的距离相等,了解这个特性究竟有什么重要意义!这个知识并不会让生活更轻松快乐,不是吗?而在其他方面,我们学到一个新单词,却是打开知识宝库的钥匙……
给查尔斯·达德利·沃纳(马萨诸塞州伦瑟姆,1898年6月7日)。
恐怕您一定以为我对双座自行车并不感兴趣吧,因为收到您那封询问我喜欢哪种类型的自行车的信件以来,我将近一周都没回信。但事实上,我们从纽约回来后,我就一直忙于学习,甚至没有时间思考拥有一辆自行车的乐趣!您知道,我想赶在漫长的暑假开始之前,尽可能地多完成一些学习任务。不过我很高兴,放下书本的时间差不多就要到了。阳光和花儿,还有我们房子前面的可爱湖泊,都在竭尽全力地引诱我离开希腊语和数学课本,尤其是后者!我敢肯定雏菊和毛茛对几何科学一点用处也没有,尽管它们都完美地证明了几何理论。
但是托您的福,我没有忘记双座自行车!其实我对自行车知之甚少。我只骑过一辆“社交牌”的,和普通的双座自行车很不一样。“社交牌”的可能比双座的更安全,但是非常沉重笨拙,要占据道路很大一部分面积。而且,他们还告诉我,“社交牌”自行车比其他类别的自行车更贵。老师和其他朋友认为我在乡间骑“哥伦比亚”牌的双座自行车非常安全。他们还认为您提议的固定手把很好。我骑车时穿裙裤,老师也是,不过她上男式自行车比我更容易,所以如果可以将女士座位放在后面,我觉得会更好……
给卡洛琳·德比小姐(伦瑟姆,1898年10月11日)。
……我一直待在户外,划船、游泳、骑车,做其他各种令人开心的事。今天早上我骑着我的双座自行车走了超过十二英里远!道路有些坎坷,我摔下来三四次,现在浑身僵硬疼痛!但是天气晴朗,风景都非常优美,在道路平整的部分疾驰实在是太好玩了,我一点也不在乎这些小意外。
我真的学会了游泳和潜水——跟随潮流!我可以在水下游一会儿,做我喜欢的任何事,完全不害怕溺水!这难道不是很棒吗?我几乎毫不费劲就能划船绕湖一周,无论是多么重的船。所以您应该能想象,我现在多么强壮,皮肤颜色多么深了……
给劳伦斯·哈顿夫人(波士顿纽伯利街12号,1898年10月23日)。
上周一我们到这里以来,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给您写信。自从决定要来波士顿,我们就一直忙得停不下来,就好像永远也稳定不下来似的。可怜的老师忙得分身乏术,要和搬家工、递送工等各种人打交道。真希望搬家不用这么麻烦,特别是我们搬家的频率还这么频繁……
基斯先生除周六外每天下午三点半过来。他说目前他更喜欢上门授课。我正在读《伊利亚特》《埃涅阿斯纪》和西塞罗的书,外加大量的几何和代数练习。《伊利亚特》非常迷人,像孩子一般真诚、优雅、简单,《埃涅阿斯纪》则更加严肃和保守,就像一位美丽的少女,一直居住在宫殿中,周围都是金碧辉煌的宫廷,《伊利亚特》则像一位出色的青年,大地都是他的游乐场。
过去的一整周的时间里,天气都很阴沉,但今天终于放晴了,我们房间的地板上洒满了阳光。我们晚点会去公共花园里走走。如果伦瑟姆的森林就在街角就好了!但是可惜不在,我们只能靠在花园里散步来满足自己。不知为何,见识过乡村地区的大片原野、草地和高耸的松树后,花园显得孤独又保守。就连树木似乎也沾染了都市的气息,像是有了自我意识。是的,我怀疑它们是不是会同乡村地区的表亲们讲话!您知道吗,我总是忍不住为这些树木感到难过,因为它们要呼吸潮流的气息。它们就像是每天经过的人群,偏爱拥挤、嘈杂的城市,胜过乡村地区的宁静和自由。它们甚至不会怀疑自己的生活范围有多么狭窄,还同情乡村地区的同胞,其实它们自己从来没有机会“见识广阔的世界”。天啊!如果它们能意识到自己的局限性就好了,那样一来它们就会逃向森林和原野。不过这些想法是多么无稽!您会觉得我是在思念我深爱的伦瑟姆,确实是这样没错。我确实非常思念红色农场和那里亲切的人们,不过我并没有感到不开心。我还有老师和书籍,我确信在这座大都市里,会有好事降临在我身上,这里的人们一生都在勇敢地挣扎,从残酷的环境中发现幸福。不管怎样,我很高兴分享我的生活,无论是喜是悲……
给威廉·萧夫人(波士顿,1898年12月6日)。
老师和我跟女孩们一起玩游戏,开心得大笑了一场。她们换上“驯马师”的服饰,爬上暴躁的骏马的样子一定非常好看。如果她们像我曾见过的锯木架,那我应该用“纤细”来形容她们。她们一定玩得非常开心——我忍不住期盼,有一天我也能像其他女孩那样快乐。时间流逝得多么快啊,我该把所有这些强大的战士、久远的传奇、不真实的英雄幻想锁起来了,现在它们几乎是我仅有的玩伴。我想和其他女孩一样唱歌、跳舞、玩耍,但是我不能浪费时间,做这种慵懒的梦,毕竟我在古代的朋友们都非常聪明有趣,我一直都很喜欢他们的社会。只是偶尔有那么一次,我会感到有些不满足,会允许自己幻想一些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发生的事。不过正如您所知道的那样,我的心里总是充满欢乐。亲爱的天父总是在我身边,给予我各种事物,这样的想法让我的生活变得充实和美满,让我所有的匮乏与我所享有的无数喜悦相比,都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给威廉·萧夫人(波士顿纽伯利街12号,1898年12月19日)。
……我现在才意识到,我是一个多么自私、贪婪的女孩啊,竟然要求我的幸福之杯满到溢出来,却从没停下来思考过还有多少人的杯子里空空如也。我发自内心地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愧。我有一个最难忘却的孩子气的幻想,那就是只要我们大声说出自己的期望,它们就会成真。但是我慢慢了解到,世界上并没有足够的幸福,并非每个人都能实现所有的愿望。我可能忘了,哪怕只是一瞬间,我拥有的早已超过我所分享的,我就像可怜的小雾都孤儿一样不停地索取“更多”,想到这里我就觉得难过……
给劳伦斯·哈顿夫人(波士顿纽伯利街12号,1898年12月22日)。
……我想基斯先生应该已经写信告诉您平日的新闻了。如果是这样,那您应该知道,我已经完成了哈佛入学考试所规定的所有几何内容,以及几乎全部代数内容的学习,圣诞节后我就要开始非常认真地复习这两个科目了。现在我很喜欢数学,您听到这里很开心吧。为什么呢?因为我已经能轻松地在脑海中解出复杂的二次方程式啦,太有意思了!我认为基斯先生是一位出色的老师,我非常感谢他让我认识到数学之美。在丰富和拓宽我的视野方面,他所发挥的作用仅次于我亲爱的老师。
给劳伦斯·哈顿夫人(波士顿纽伯利街12号,1899年1月17日)。
……您读过吉卜林的《梦想成真》或称《厨师的学校》吗?这是一首非常有力量的诗歌,也让我开始梦想。您一定读过戈登纪念学院的事吧,就是英国人在喀土穆建的那座学院。我在想,祝福会通过这座学院降临在埃及人民之中,最终降临在英国本土。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就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愿望,我的国家也应该用一种类似的方式,将失去缅因号战舰上勇敢战士的悲恸,转化为对古巴人民的祝福。在哈瓦那建设一座学院,这难道不是对缅因号上勇敢战士最高尚和持久的纪念吗?同时也能为所有相关的人们带来无限的有益资源。设想一下,进入哈瓦那港后,由美国人为教育古巴人和西班牙移民而修建的美丽宏伟的缅因号纪念学院,就耸立在那个恐怖夜晚,缅因号被神秘摧毁的那个码头上。这样的纪念建筑该是多么辉煌的成就啊,它完全是出自一个基督教国家的最崇高的本能!它无关仇恨或复仇,无关过时的惩恶扬善的信念。换句话说,它是在向世界保证,我们将履行我们的战争宣言,一旦古巴人能够承担自我管理的责任,我们立刻就会将古巴还给古巴人民……
给约翰·希茨先生(波士顿纽伯利街12号,1899年2月3日)。
……上周一我经历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一位仁慈的朋友早上带我去了波士顿美术馆。她提前从博物馆馆长劳瑞将军那里取得许可,允许我触摸雕像,尤其是我在《伊利亚特》和《埃涅阿斯纪》中的老朋友们的雕像。这难道不是一件很棒的事吗?在博物馆中,劳瑞将军走过来向我介绍了一些最精美的雕像,包括美第奇的维纳斯、帕特农神庙的密涅瓦(5),狄安娜(6)身着猎装,一只手搭在箭袋上,腰侧站着一头母鹿;不幸的拉奥孔(7)和他的两个小儿子被两条巨蟒缠住,拼命地挣扎,他们双臂伸向天空,发出令人悲痛的哭号。我也看见了“望楼的阿波罗”(8),他刚刚斩杀巨蟒皮同,正站在一根巨大的岩柱旁,一只手优雅地举在可怕的巨蟒上方欢庆胜利。哦,他是那样的美丽!维纳斯让我着迷。她仿佛刚刚从海上的泡沫中升起,如一首天国的音乐那般美妙。我也看见了可怜的尼俄伯(9),她将最小的孩子挂在身上,正在乞求残忍的女神不要杀死她最后一个亲人。我几乎哭了出来,这一切感觉是那样的真实和悲惨。劳瑞将军亲切地为我展示了佛罗伦萨洗礼池精美青铜大门的复制品,我抚摩着其中优雅的柱子,将手放在凶猛的狮子背上感受。所以您看,我提前感受到了梦想中有一天到访佛罗伦萨才能体会的喜悦。我的朋友说,有时间她会向我展示埃尔金勋爵从帕特农神庙带走的大理石雕的复制品。但不知为何,我更想到天才艺术家们希望它们留存的地方去见识原件,因为它们不仅仅是歌唱诸神的赞歌,也是古希腊荣耀的纪念物。将如此神圣的物品从它们原本所属的过去的圣殿中偷走,感觉真的是错误行为……
给威廉·韦德先生(波士顿,1899年2月19日)。
哎呀,祝福您,我收到《牧歌集》的第二天就给您回信了,向您表达我收到它们的喜悦!但您好像没收到那封信。不管怎样,我都要感谢您,亲爱的朋友,您为我费了这么多心。从英国寄来的书现在都收到了,您听到会很开心吧。我已经有了《埃涅阿斯纪》的第七部、第八部和一本《伊利亚特》,最幸运的是,我的盲文教材刚好都要学完了。
我听说人们为聋盲儿童做了这么多事,感到非常开心。这样的善行我了解越多,就越感受到人们的好意。而就在不久前,人们还觉得聋盲儿童无法学会任何知识呢,但很快事实就证明,有数百位好心人都想要帮忙,现在我们都看到了,有多少不幸的贫穷人士,正因接受教育而看到生活的美好和真实。爱总有方法进入被囚禁的灵魂,引领它走出来,走进自由和智慧的世界!
我想对于视力正常的人来说,双手手语比手触字母更容易理解,因为其中大部分字母都像是书本中的大写字母。不过我认为,说到教聋盲人士拼写,手触字母更方便,而且也更显眼……
给劳伦斯·哈顿(波士顿纽伯利街12号,1899年3月5日)。
……现在我确定自己已经为六月的考试做好了准备。目前我的天空中只有一片乌云,但是那片乌云在我的生活中投下了阴影,让我有时候感到非常焦虑。老师的眼睛没有恢复,事实上我想情况可能更麻烦了,不过她非常勇敢、有耐心,不会放弃。但是最让我感到痛苦的是,我觉得她是在为了我而牺牲她的视力。我觉得好像我应该彻底放弃进大学的想法,因为并非世上的所有知识都能让我开心,如果需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的话。我希望哈顿先生您能试着说服老师,让她休息一下,治疗一下眼睛。她不肯听我的话。
我刚照了些照片,如果还不错的话,我会寄一张给罗杰斯先生,如果您认为他想要的话。我很想向他表达我深刻的感激之情,为他为我所做的这一切,但我想不到好的方法。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谈论萨金特的画。他们说那是一场出色的肖像画展。真希望我也能亲眼看见!如果能看见它们的美丽和色彩,我该多么高兴啊!不过,我很高兴我并没有完全被剥夺赏画的乐趣。至少我还能通过朋友的眼睛看见它们,这实在是令人欣喜。朋友们将画面的美感传达到我的手里,我非常感恩。
吉卜林先生没有死,我们听到这个消息都非常高兴和感激!我有《丛林之书》的盲文版,这真是一部让人振奋的精彩作品!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感觉到,我好像认识这位天才作家。他一定真实而可爱,充满男子气概……
给大卫·H.格里尔博士(波士顿纽伯利街12号,1899年5月8日)。
……每个白天都带来我或许有能力完成的任务,每个夜晚都为我带来休息时间,让我开心地觉得我离目标比从前又更近了一点。我的希腊语学习进展顺利。我已经学完了《伊利亚特》第九卷,即将开始学习《奥德赛》。我也在阅读《埃涅阿斯纪》和《牧歌集》。一些朋友认为,我花这么多时间学习希腊语和拉丁语是愚蠢的;不过我认为,如果他们意识到荷马和维吉尔为我打开了一个多么精彩的体验和思想世界,他们就不会这么想了。我认为我最喜欢的将是《奥德赛》。《伊利亚特》讲述的基本都是战争,人有时会对兵戎相见感到疲倦,但《奥德赛》讲述的却是高尚的勇气——一个灵魂已经极度疲倦,但依然坚持到最后的勇气。阅读那些精彩的诗句时,我经常在想,为什么荷马讲述战争的诗歌能让希腊人充满勇气,但他讲述人类美德的歌谣却没能对人们的精神世界带来更大的影响呢?原因或许在于,真正伟大的思想,就像投向人类心灵的种子,它们要么躺在那里无人问津,要么像玩具一样被抛来抛去地玩耍,直到一个民族经过各种磨难,变得充满智慧,才会发现这些思想,并将其培育成苗。然后世界才会在通往天堂的历程中前进一步。
现在我正在用功学习,六月我就要参加考试,还有许多东西要学,我要为这场考验做好准备……
母亲、妹妹和弟弟今年要来北方和我一起度过夏天,听到这个消息您应该会高兴吧。我们会一同住在伦瑟姆一个湖边的小木屋中,亲爱的老师需要好好休息。她已经十二年都没休假了,这么长的时间里,她一直是我人生的阳光。现在她的眼睛出了问题,我们都认为她应该放松一段时间,放下所有对我的关怀和责任。不过我们也不能完全分开,我希望我们每天都能见面。等到七月,我就可以划着您送我的小船,带领我的亲人们绕湖游玩了,您可以想象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给劳伦斯·哈顿夫人(波士顿,1899年5月28日)。
……我们度过了辛苦的一天。基斯先生下午来了三个小时,往我稀里糊涂的可怜大脑中灌了一通拉丁语和希腊语的知识。我确信,他对拉丁语和希腊语的了解比西塞罗和荷马还深!西塞罗的作品很精彩,但他的叙述很难翻译。有时我把他雄辩的语言翻译得荒谬无味,我感到很羞愧,不过一个女学生怎么可能翻译这样的天才之作呢?哎呀,要想像西塞罗那样讲话,我必须先变成西塞罗才行……
莉娜·海格伍德是威廉·韦德帮助的诸多聋盲女孩之一。她最早是跟随沃尔特办公室负责人希茨先生推荐的朵拉·唐纳德小姐接受教育,使用的教学文件都是根据苏利文小姐教导海伦时所用教材复制的。
给威廉·韦德先生(马萨诸塞州伦瑟姆,1899年6月5日)。
……您几周前寄给我的莉娜·海格伍德的信让我很感兴趣。那封信中似乎展示了她性格中的自发性和非常可爱的方面。我被她对历史的看法逗乐了。我很遗憾她不喜欢历史,不过我有时也觉得,那些古老的人物、古老的宗教、古老的政府形式,是多么黑暗、神秘啊,甚至让人觉得恐惧。
好了,我必须承认,我不喜欢手语,我认为它对于聋盲人士的用处不大。我觉得聋哑人士的手语动作速度太快,很难跟上,此外,手语对他们学习轻松自由地使用语言也是一个巨大的阻碍。有时我发现很难理解他们用手指拼写的词语。总的来说,如果他们没学会发音,那么手触字母似乎是最好最方便的交流方式。不管怎样,我确定聋盲人士学习手语不可能那么容易。
有一天我遇见一位挪威聋人,他对朗希尔德·卡塔和她的老师非常了解,我们饶有兴味地谈起她。这位挪威绅士说,朗希尔德非常勤勉和快乐。她会纺纱,还会做许多有意思的工作,还会阅读,过着快乐、有意义的生活。想想看,她都不会手触字母!她善于读唇,如果不理解一句话,朋友们就会在她手里写出来,她就这样与陌生人交流。我就做不到认识所有写在我手上的词,所以您看,朗希尔德在有些方面走在了我的前面。希望有机会能和她见面……
给劳伦斯·哈顿夫人(伦瑟姆,1899年7月29日)。
……我通过了所有考试科目,在高级拉丁语一科中还取得了学分……不过我必须坦白,考试的第二天我过得很艰难。他们不允许老师帮我阅读任何试卷,所以我拿到的都是盲文版的试卷。在语言科目上,这种方法非常有效,但在数学科目上就没那么好了。所以,我没能发挥出最好的水平,如果能允许老师帮我阅读代数和几何试卷,我能考得更好。但是您千万不要以为我是在责怪任何人。当然,他们确实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安排让考试变得多么艰难和复杂。他们怎么可能意识到呢——他们能看能听,我想他们是无法从我的角度看问题的……
到现在为止,这个夏天已经成为我记忆中最愉快的时光。母亲、妹妹、弟弟已经来了五周,我们幸福无比。我们不仅享受在一起的时光,还发现我们的小家是最讨人喜欢的地方。希望您也能有机会从我们的走廊上眺望美丽的湖景,在金色的阳光中,群岛就像一座座小小的绿宝石山峰,独木舟四处漂来漂去,就像微风中的秋叶,森林散发出特别好闻的气息,像是未知之地传来的低语。我总忍不住想,传说中很久以前北欧人到访我们的海岸时闻到的是否就是这种香气呢,就像是好多个世纪以来花朵树木静谧生长与腐烂所留下的气味在回**……
给塞缪尔·理查德·富勒夫人(伦瑟姆,1899年10月20日)。
……我想是时候告诉您我们对于冬天的计划了。您知道我一直都想去拉德克利夫,和其他很多女孩一样取得学位,不过拉德克利夫的欧文主任说服我目前先去上一个特别课程。她说我成功通过所有考试,就已经向世界证明,虽然面临许多障碍,但我可以胜任大学的学习。她向我展示,只和其他女孩一样,到拉德克利夫学习四年是非常愚蠢的做法,更好的做法是培养我的写作能力。她说她认为学位并没有任何真正的价值,应该做一些有创造性的事情,而不是浪费精力,只为取得学位。她的论述听起来是那样的明智和实用,我忍不住拜服。不过我发现要放弃进大学的想法非常非常困难,因为我从小时候就有了这个愿望,可是就因为这是长久以来的愿望就去做一件蠢事,这样是没有用处的,对吗?
不过,在讨论冬天的计划时,老师突然想起哈勒博士很久以前提出的一个建议——我可以学习与拉德克利夫提供的课程类似的内容,并且接受这些课程教授的教导。欧文小姐似乎并不反对这一提议,并且还好心地提出,可以找到那些教授,询问他们是否愿意为我授课。如果他们真的愿意教导我,而我们的资金也足够实施这个计划,那么我今年的学习内容将包括英语、伊丽莎白时代的英国文学、拉丁语和德语……
给约翰·希茨先生(剑桥布拉特尔街138号,1899年11月11日)。
……说到布莱叶盲文的问题,我听说我对考试的陈述遭到怀疑,我无法告诉你,听到这个消息我有多么沮丧。所有这些矛盾的根本原因似乎都是无知。您似乎也认为我教会了您美国盲文,但其实您也对这套系统一无所知!您说您一直都是在用美国盲文给我写信,听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因为您写的是英国盲文!
有关盲文考试的真实情况如下:
我是如何通过拉德克利夫学院入学考试的呢?
1899年6月29日和6月30日,我参加了拉德克利夫学院的考试。第一天我考初级希腊语和高级拉丁语,第二天考几何、代数和高级希腊语。
学院领导不允许苏利文小姐帮我阅读试卷,所以他们就聘请了帕金斯盲人学校的一位教师,尤金·C.韦宁先生,帮我将试卷用布莱叶盲文的形式抄写出来。韦宁先生于我是完全的陌生人,除了抄写盲文文字以外,不能与我有任何的交流。监考人也是陌生人,无论如何都不打算与我有任何沟通,而且他们两人对我的发音都不熟悉,因此不可能听懂我对他们所说的话。
然而,布莱叶盲文在语言科目中效果很好,但到了几何和代数两科,情况却不一样。我非常困惑,感到非常气馁,浪费了许多宝贵的时间,尤其是在代数考试中。没错,我非常熟悉所有的布莱叶盲文文字——英式、美式、纽约浮点式,但在几何与代数两科中,这三套系统中不同符号的写法区别相当大,在离考试还有两天的时候,我还只会英式写法。我之前在学校学习这两科时用的都是英式写法,从未学习过其他系统。
具体到几何,我最大的困难就是,我之前习惯的是行式打印的试题,或者有人将题目拼写到我手中。但不知何故,虽然眼前的试题是正确的,但盲文却让我迷惑,我脑海中无法确定我读到的是什么。而涉及代数,我的麻烦更大——因为我对符号并不完全熟悉,所以简直是寸步难行。代数符号我是在考试前一天才学的,我以为已经完全学会了,但实际情况却让我迷惑。因此我答题的速度非常慢,我必须一遍又一遍地阅读例题才能明白题目的要求。而且我到现在都无法确定,我是否读对了所有的符号,尤其是当时我无比沮丧,很难保持理智……
还有一件事我也想和您说清楚,就是吉尔曼先生给您的信。我从未在吉尔曼学校直接接受过任何教育。苏利文小姐总是坐在我身边,告诉我老师讲课的内容。我确实教过我的物理学老师霍尔小姐如何书写美式布莱叶盲文,但她从来没有用盲文为我上过课,只写下几个问题用作练习,只有这件事可以被称作教导,但为了破解她写的盲文,我浪费了大量宝贵的时间。亲爱的格罗特夫人学会了手触字母,并亲自来教导我,但这属于私下里的课程,我朋友为此付了钱。在德语课上,是苏利文小姐尽最大努力将老师的讲课内容解释给我听。
如果您将这封信复印一份寄给剑桥女子学校的校长,或许能帮他理解一些目前他似乎完全不明白的东西……
给米尔德丽德·凯勒小姐(剑桥布拉特尔街138号,1899年11月26日)。
……这个冬天我们终于安顿下来了,我们的学习也进展顺利。基斯先生每天下午四点钟过来,给我一个“友好的鼓励”,带着我跨过路上的坎坷,走过每个学生的必经之路。我现在学习的内容包括英国历史、英国文学、法语和拉丁语,我也开始慢慢学习德语和英语作文了——让我叹口气再说!你知道,我和你一样讨厌语法,不过如果我想写作,我恐怕必须学好语法,就像在学会游泳之前,我们必须在湖里拍水几百次!法语课上,老师为我读《哥伦布》。这是一部讨人喜欢的小说,语言生动,探险的情节惊心动魄,(别责怪我用一些夸张的大词,因为你也是一样!)如果你读这本书,我想你也会完全沉浸在其中。你开始学习英国历史了对吗?这个科目非常有趣!我正在详细地学习伊丽莎白时代的历史——学习宗教改革、至尊法案和划一法案、航海大发现,以及所有重要事件,它们仿佛都是“懦夫”发明来折磨你们这种无辜青少年思想的。
现在我们都换上了时髦的冬装——外套、帽子、长外衣、法兰绒长裤等。我们刚请一位法国裁缝做了四套漂亮的裙子。我有两套,其中一条是黑色丝绸裙子,外面罩着一层黑色蕾丝网,腰部用的是白色府绸,缎子抵肩上有蓝绿色的天鹅绒和雪纺绸,以及奶油色的蕾丝;另一件是羊绒的,是非常漂亮的绿色。腰部镶着粉红色和绿色的锦缎天鹅绒,以及白色蕾丝,前面有双排扣,做成收腰的款式,镶有天鹅绒边,还有一排小小的白色扣子。老师也做了一件丝绸裙子。裙子是黑色的,腰部主要是黄色,镶有淡紫色的雪纺绸边、黑色天鹅绒饰片和蕾丝。她的另一条裙子是紫色的,镶有紫色的天鹅绒边,腰部有一条奶油色的蕾丝花边。所以你可以想象,我们就像孔雀一样美丽,只是没有长长的裙裾而已……
八天前,哈佛和耶鲁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足球赛,这里非常热闹。我们在房间里就能清晰地听到男孩子们的吆喝声,还有观众的喝彩,就像在球场上一般。罗斯福上校也来了,他支持哈佛队,不过老天保佑,他穿了一件白色运动衫,而非我们所知的深红色!有大约两万五千人观看比赛,我们出去时,喧嚣震天,我们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以为是战争爆发,而不是足球赛。不过虽然双方都很拼命,但谁都没有得分,我们都笑着说:“好了,这下子锅不嫌壶黑了,都半斤八两!”
给劳伦斯·哈顿夫人(纽约麦迪逊大道559号,1900年1月2日)。
……我们到这里已经一周了,周六之前我们和罗德斯小姐一起住。在纽约的每一分钟都令人愉快,每个人对我们都很好。我们还见了许多老朋友,也结识了一些新朋友。上周五我们同罗杰斯一家吃晚饭,他们对我们是那样的友好!他们的善意与诚恳让我的心里暖乎乎的,充满喜悦与感激。我也见了格里尔博士。他有一副如此善良的心肠!我比以前更爱他了。我们周日去了圣巴塞洛缪教堂,自从布鲁克斯主教去世后,我在教堂里就没感受过这样的自在了。格里尔博士读经的速度那样缓慢,老师把每个字都转述给我。他的听众一定很好奇,他为什么这样一反常态,姿态如此从容。仪式结束后,他请风琴演奏者沃伦先生为我演奏。我站在教堂的中央,巨大的管风琴开始震动,我感到强大的声浪扑打在我身上,就像巨浪在拍打海上的小舟。
给约翰·希茨先生(剑桥布拉特尔街138号,1900年2月3日)。
……我的学习比以前更有趣了。拉丁语一科中,我正在阅读贺拉斯的《颂歌集》。虽然我发现它们都很难翻译,但我认为它们是我所读过的最美的拉丁语诗歌,甚至将来也不可能有出其右者。法语一科,我已经读完《高隆巴》,正在阅读高乃依和拉·封丹的寓言集。这两本都是盲文版,都还没读太多,不过我知道我会非常喜欢,它们写得那样优美,用一种简单却迷人的方法给出了许多很好的教诲。我想我还没和您说过,亲爱的老师正在为我阅读《仙后》。虽然我很喜欢这部作品,但恐怕也在其中发现了一些缺陷。我不太喜欢讽喻,我经常觉得它们无聊,我总不由自主地想到斯宾塞笔下的世界,其中有骑士、异教徒、精灵、龙,以及各种各样的奇怪生物,那是一个怪诞却有趣的世界,但他的诗歌本身也很美,像流淌的小溪一样富于音乐美。
现在我已经拥有大约十五本新书,都是从路易斯维尔订购的,我感到很骄傲。其中有《亨利·埃斯蒙德》《培根散文集》和《英国文学》选篇。也许下周会有更多的书到来,《暴风雨》《仲夏夜之梦》,可能还有一些格林英国史的选篇。我是不是非常幸运?
恐怕这封信中说了太多关于书的内容——不过现在它们确实是我生活的全部内容,我很少看到或听到除书以外的其他内容!我觉得我每天晚上就睡在书上!您知道,学生的生活必须被书围在其中,任何不存在于书本之中的事物都要被排除出去……
给拉德克利夫学院学术委员会主席(马萨诸塞州剑桥布拉特尔街138号,1900年5月5日)。
亲爱的先生:
为了帮助我决定来年的学习计划,我想向您申请了解一些必要信息,以确定我是否能够跟上拉德克利夫学院的常规课程。
去年七月收到拉德克利夫的入学通知书以来,我一直在跟随一位家庭教师学习,内容包括贺拉斯、埃斯库罗斯、法语、德语、修辞、英国历史、英国文学和批评、英语写作。
入学后,如果不能保证学习到上述全部内容,那么我希望至少大部分内容可以继续学习。我学习时需要有苏利文小姐在场,十三年来她一直是我的老师和同伴,她负责帮我翻译口述授课的内容,帮我阅读试卷。在大学里,她必须和我一起进入教室,有些科目或许可以请其他人陪同。如果教授不能理解我的发音,那我可以用打字机完成所有的书面作业,我可以写下他问题的答案,下课后交给他。
学校能调整适应这些史无前例的条件,以便让我进入拉德克利夫继续学习吗?我意识到在我接受大学教育的路上,障碍是非常巨大的——在其他人眼中,这些障碍似乎是不可克服的,但是亲爱的先生,真正的战士只会在战场上论输赢。
给劳伦斯·哈顿夫人(剑桥布拉特尔街38号,1900年6月9日)。
……我还没收到学术委员会的回信,不过我真诚地希望,他们能给出好消息。我的朋友们都觉得非常奇怪,他们竟然犹豫了这么久,尤其是我并没有要求他们对我的学习内容做任何简化,只是要求做些修改,以满足我目前的条件。康奈尔大学已经提出,如果我决定去他们学校,那他们可以根据我的条件做相应的安排,芝加哥大学也提出了类似的提议,不过我担心的是,如果我去其他学校,那么人们会认为,我的拉德克利夫学院入学考试没能完全通过……
秋天,凯勒小姐进入拉德克利夫学院继续学习。
给约翰·希茨先生(剑桥柯立芝大道14号,1900年11月26日)。
……××已经与您沟通过,她和我计划为聋盲儿童建一座学校。一开始,我非常热心地支持,从没想到会招致那些对老师怀有敌意的人的强烈反对,现在向朋友们认真咨询过之后,我认为××的计划完全不可行。我迫切地希望让聋盲儿童享有和我一样的学习条件,却忘了,要想达成××提及的目标,可能会面临许多的障碍。
朋友们认为,我们或许可以在自己家里招收一两个学生,这样我就可以帮助他人,同时也不必承担开办大学校所要面临的不利后果。他们非常好心,不过我还是觉得,他们的建议更多是出于商业考量,而非人道主义角度。我可以确定,他们都不理解,我的渴望是多么强烈,我希望所有像我一样正遭受残疾折磨的人,都能正当地接受思想、知识和爱的遗产。但我无法忽视人们的争论所带来的压力,我已经看清,我必须放弃××的计划,因为完全行不通。他们还说,我在拉德克利夫学习期间,应该任命一个咨询委员会来管理我的事务。我仔细考虑了这个建议,然后告诉罗德斯先生,我为拥有一群博学的朋友而自豪和高兴,在所有重要问题上,我都可以随时向他们寻求建议。我为这个委员会挑选了六个人,包括我的母亲、老师——因为老师就像我的第二个母亲——还有哈顿夫人、罗德斯先生、格里尔博士和罗杰斯先生,因为这些年来是他们一直支持着我,让我有机会进入大学。哈顿夫人已经给母亲写信,称如果母亲希望为我再多找一些顾问,那么就请发电报告诉她。今天早上我们已经收到回信,母亲已经同意了哈顿夫人的建议。现在我只需要给格里尔博士和罗杰斯先生写信……
我们与贝尔博士长谈过一次。最后他提出一个计划,让我们所有人都兴奋无比。他说为聋盲儿童筹办学校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因为那样一来,他们就失去了最宝贵的机会,无法体验听力视力正常儿童所享有的更丰富、更自由的生活。我之前在这个问题上一直有担忧,但是我不知道该怎样做出改善。而贝尔先生提出,××和她所有对这个计划感兴趣的朋友应该被组织起来,建立一个协会,帮助促进聋盲儿童的教育工作,苏利文老师和我当然也要参与其中。根据贝尔先生的计划,协会将任命苏利文老师来培训其他人,教他们如何在聋盲儿童的家里提供教育,就像她当初教我一样。应该筹集资金,为老师们提供住处和工资。与此同时,贝尔博士又说,我就可以好好休息,在拉德克利夫学院好好努力,同其他听力视力正常的女孩一起竞争,这样一来我心里最大的愿望也能得到实现。我们鼓掌欢呼,××心满意足地离去,老师和我的心里也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当然我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但是对大学学业,以及未来聋盲人士福利事业的担忧已经消除。请告诉我,您对贝尔博士的提议有什么看法。在我看来,这是最实际和明智的建议,不过在为这件事发声或行动之前,我必须把一切都彻底想清楚……
给约翰·D.赖特先生(剑桥,1900年12月9日)。
您觉得我是坏人吗——我想不出一个足够坏的词来表达您对我的看法,盗马贼也许符合。告诉我实话吧,您觉得我有那么坏吗?我希望不是。我在心里构思过许多次,该如何给您写这封信,但一直没有落笔,我很高兴收到您那封言辞恳切的信,是的,我真的很高兴,本想着立刻给您回信,但人一忙起来就完全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这个秋天我非常忙碌。您一定要相信,拉德克利夫的女孩们总是沉溺于学习中不可自拔。您要是对此有所怀疑,不妨亲自来看一看。
是的,我正在修读常规大学课程,以获取学位。等我成为一名文学学士,我想您应该就不能再叫我坏人了!我正在学习英语——二年级英语,如果您想知道,不过我不知道这和一般的英语有什么区别。我还在学习德语、法语和历史。我对学习的热爱甚至超出了我自己的期望,我想说我很高兴自己进了大学。有时学习很难,非常难,但我并没有被压垮。我没有学习数学、希腊语和拉丁语。拉德克利夫的课程是选修制,只有一些英语相关课程是必修科目。在进入大学前我就已经通过了英语和高级法语课程,所以现在就选择我最喜欢的课程学习。不过我不打算完全放弃拉丁语和希腊语。或许我可以晚点再继续学习这些科目,不过我已经向数学彻底告别了,而且我向您保证,我感到非常高兴,再也不用看到那些可怕的妖精了!我希望能用四年时间拿到学位,不过对此我并不能非常确定。没必要太着急,我想尽可能多地学习一些东西。我有许多朋友都觉得,我应该一年只修两门课,或者一门课,不过我可不想余生都在大学里度过……
给威廉·韦德先生(剑桥柯立芝大道14号,1900年12月9日)。
……既然您对聋盲人士这么有兴趣,那我想给您讲一下我最近遇见的几件事。这个十月,我听说得克萨斯州有个非常聪明的小姑娘。她名叫露比·赖斯,我想她应该是十三岁吧。她从未上过学,但是人们说她会缝纫,而且乐意帮助人们做类似的活计。她的嗅觉很出色。走进一家商店,她会直接走向陈列柜,还能辨识自己的东西。她的父母急着为她寻找老师。他们还给希茨先生写信介绍女孩的情况。
我还知道密西西比失聪儿童学校有个孩子。她名叫莫德·司各特,六岁大。负责教导她的沃特金斯小姐给我写了一封很有意思的信。她说莫德生来就没有听力,三个月大时又失去了视力,几周前她进学校时非常的无助。她甚至都无法行走,双手也几乎派不上用场。他们试着教莫德穿珠子,莫德的小手却始终垂在身旁。显然她的触觉没有得到开发,而且她只有牵着别人的手才能走路,但是她看上去像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沃特金斯小姐还说,莫德非常漂亮。我回信说,等莫德学会阅读,我会给她寄很多的故事书。这个可爱的小姑娘让我感到心痛,她被完全隔离在生活中的好事之外。但是沃特金斯小姐似乎正是她所需要的那类老师。
不久前我去了一趟纽约,见到了罗德斯小姐,她告诉我,她见到了凯蒂·麦格尔。她说那个可怜的女孩说话、行动完全像个小孩子。凯蒂拿起罗德斯小姐的指环玩着玩着就拿走了,大笑着说:“你再也看不到它们了!”她只能听懂罗德斯小姐说最简单的事情。罗德斯小姐想给她寄些书去,但是她找不到适合凯蒂阅读的简单书籍!她说凯蒂确实非常可爱,但可悲的是,她确实需要教导。我听到这一切感到十分震惊,因为根据您的来信,我本以为凯蒂是个非常早熟的女孩……
几天前我在伦瑟姆火车站遇见汤米·斯特林格。他现在是个强壮的大男孩了,很快就需要一位男士来照顾他了,因为他的个头真的太大,女士很难胜任照顾他的工作。我听说他去了公立学校,他们说他的进步令人惊讶,不过他的言谈中并没有显示出这一点,他说的词语仅限于“是”和“不”……
给查尔斯·T.科普兰先生(1900年12月20日)。
亲爱的科普兰先生:
我大胆给您写信是因为,我担心如果不对我停止主题写作的行为做出解释,您会觉得我是气馁了,或者是想逃避我因为退出您的课堂所引发的批评。请不要有这样令人不快的想法。我没有气馁,也不是害怕。我相信我依然有能力像从前那样进行主题写作,而且我认为这个课程我能取得很好的成绩,但是我对这种文字修补工作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我从来就没有对我的成绩满足过,但是在您指出之前,我从来都不知道我的困难在哪里。今年十月我进入您的班级,我用尽了全部力量,想要和其他人一样,想要尽可能地完全忘记我的局限性和特殊条件。但是现在,我认为这种好高骛远的做法很愚蠢。
我总是将他人的经验和观点视作理所当然,从没想过,我应该有自己的观点,应该描绘属于我的体验。今后我决定做自己,过我自己的生活,写下我自己的想法,如果我有的话。等我写出自己的新鲜观点,值得让您评价时,我会交给您的,如果可以,如果您认为写得不错,我会很高兴。但是如果您的裁定是不好,我会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直至让人满意为止……
给劳伦斯·哈顿夫人(剑桥柯立芝大道14号,1900年12月27日)。
……所以您在报纸上读到我们班级午餐的情况了吗?我在想,这些报纸是怎么知道每一件事的。我敢确定当时没有记者在场。我当时很开心,祝酒和致辞都很有趣。我只说了几句话,因为我没有接到通知,直到发言的几分钟之前才有人来叫我。我想我应该写信告诉您,我被推选为拉德克利夫学院大一学生会副主席了。
我在上一封信中有没有告诉您,我买了一条新裙子,一条真正的宴会长裙,低领口,短袖子,裙裾相当长。裙子是淡蓝色的,镶着同样颜色的雪纺绸花边。我只穿过一次,当时我觉得即便是盛装打扮的所罗门也无法与我媲美!不管怎样,他肯定永远都无法拥有我这样的裙子!
费城的一位先生刚给我的老师写了一封信,说在巴黎有个聋盲小孩,父母都是波兰人。他说小孩的母亲是位物理学家,非常聪明。男孩因为生病失去了听力,但在那之前他已经学会了两三种语言,现在他才只有五岁。可怜的小家伙,真希望我能为他做些什么,但是他还那么小,老师认为把他和他的母亲分开是非常不好的。我收到萧夫人的来信,问能为这些孩子做些什么。贝尔博士认为目前的人口普查说明,光是在美国就有超过一千位聋盲人士。但是有条件接受教育的聋盲小孩就没有这么多了。残障人士的教育工作一直被人所忽视。萧夫人认为,如果我们所有的朋友团结起来一起出力,“在新世纪之初,建立一个新的系统是很容易的,而人们的仁慈之心就可以沿着这条新的道路传播开来”,这样一来,拯救不幸儿童的目标也可以实现……
给威廉·韦德先生(剑桥,1901年2月2日)。
……顺便问一下,您有没有英国盲文点字的样品呢,为那些晚年丧失视力的人特制的那种,或者是为手指因为长期辛劳而变硬的人准备的,您知道他们的触觉不如其他盲人敏感。我在我的一本英语杂志上读到一篇文章介绍过此类系统,很想了解更多。如果这套系统真的有用,我想英国盲文点字完全应该被所有国家的盲人所接受,因为这种印刷品能毫无困难地适应许多不同种类的语言。正如您所知,甚至就连希腊语也能做成点字,然后做成“点字系统”,这样就能节省大量的空间和纸张。我想,连盲人也有五六种不同的印刷文字实在是太荒谬了……
下面这封信是写给《伟大的圆形世界》的编辑的,这位编辑试探性地提议,如果有足够多的人捐助,他们可以将杂志做成盲文版,供盲人阅读。显然,盲人也应该拥有一份好的刊物,不是为盲人制作的特别杂志,而是将最好的月刊印成盲文版。这个提议仅靠盲人的支持是不够的,不过这笔额外的开支并不需要太多钱。
给《伟大的圆形世界》编辑部(剑桥,1901年2月16日)。
纽约《伟大的圆形世界》编辑部的各位先生:
我直到今天才有时间回复你们的有趣来信。本来已经有一只小鸟在我耳边欢唱好消息,但是收到你们的来信我更是喜上加喜。
如果《伟大的圆形世界》能用“可以触摸的语言”印制,那实在是再好不过。我在想,拥有美妙视力特权的人们,应该都没办法理解你们对盲人的这番考虑有着怎样的意义。对于一个人的自我而言,他在这个世界上所渴望的、所思考的、所成就的,都能在书中读到——这个人无论喜悲,无论成功与失败,都对这个世界有着最深刻的兴趣——那将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极大幸福。我相信,《伟大的圆形世界》为困在黑暗之中的人带来光明的这番努力,将得到人们的鼓励和支持,这是完全应该的。
不过,我怀疑的是,为盲文版杂志捐款的人会不会不够多,因为我知道,盲人这个群体是很贫穷的。如果有需要,为什么不请盲人的朋友们帮忙呢?当然,总有一些好心人随时都愿意伸出双手慷慨相助。
祝你们的事业能够取得成功,这对我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
给妮娜·罗德斯小姐(剑桥,1901年9月25日)。
……我们在哈利法克斯一直待到八月中旬……每一天,游览港口、战舰、公园都让我们忙个不停,我们思考、体会,乐在其中……印第安纳号到访哈利法克斯时,我们受邀登上甲板,战舰为了我们还下了一次水。我触摸着巨大的机关炮,用手指阅读在圣地亚哥被俘的西班牙战舰的名字,感受船身被炮弹刺破的地方。印第安纳号是港口最大最先进的战舰,我们为它感到骄傲。
离开哈利法克斯后,我们去布莱顿角拜访了贝尔博士。他在一座名叫布黑山的山上有一座浪漫迷人的房子,从那里能俯瞰布拉多尔湖……
贝尔博士给我讲了许多关于他工作的事。他刚造了一只船,用一只顺风飞行的风筝做驱动,有一天他还做了实验,想看是否能引导那只风筝逆风飞翔。我当时就在场,还帮他放飞了风筝。我在其中的一只风筝上发现了电线,因为有珠球刺绣的经验,我说我认为电线会断。贝尔博士非常自信地说“不会”。之后风筝就飞上了天,我们开始又拉又扯,瞧吧,电线果然断了,那只红色的大龙风筝飞走了。可怜的贝尔博士无助地站在那里。之后他都会问我线有没有问题,如果我回答不行,他就会更改。总之我们过得很开心……
给爱德华·埃弗雷特·哈勒博士(哈勒博士曾于1901年11月11日在特利蒙特教堂举办的塞缪尔·格里德利·豪威博士百年华诞纪念会上朗读过这封信)(剑桥,1901年11月10日)。
老师和我都希望能参加明天为豪威博士举办的百年华诞纪念会,不过我想到时候应该没有机会同您讲话,所以我就写信来告诉您,对于您要在纪念会上发言,我感到十分高兴。因为我认为您比我认识的任何人,都更能表达出我们内心深处对他的感激,我们能接受教育,能享有机会,能拥有幸福,全都是因为他打开了盲人的视野,赋予了哑者唇语。
现在我坐在书房中,身边都是书籍,我能享有伟人和智者的亲密陪伴,我试着想象,如果豪威博士不能完成神交付他的伟大任务,我的生活可能会变成什么模样。如果他不曾接受劳拉·布里奇曼的教育职责,引导她走出地狱的深渊,重返人类世界,我今天还能成为拉德克利夫学院的大二学生吗?谁能说得准?没有豪威博士的伟大成就,我们将变成什么样?不过做这种推测是没有意义的。
我想只有那些从虽生犹死的困局中逃脱出来的人——劳拉·布里奇曼就是从那样的困境中被解救出来的——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意识到,一个灵魂如果没有思想、没有信仰、没有希望,那么他的生活该是多么黑暗,他该变得多么虚弱。言语是无力的,根本无法描绘灵魂被囚禁的孤寂与悲哀,以及摆脱后的那份喜悦。如果将豪威博士开始他的工作之前,盲人的无助局面与眼下的有用和独立地位相比较,我们就会发现,伟大的事业已经在我们之中完成。
如果我们被高墙围起来了,会发生什么?因为我们的朋友和帮助者,我们的世界才得以向上发展,广阔无际的天堂属于我们!
豪威博士的高尚行为将得到应有的感激与喜爱,想到这些我感到很开心,城市里到处都能见到他为人类所付出的伟大劳动,以及所取得的辉煌成果。
在此献上老师和我的祝福。
您的朋友
海伦·凯勒
给尊敬的乔治·弗里斯比·霍尔(马萨诸塞州剑桥,1901年11月25日)。
亲爱的霍尔议员:
我很高兴您能喜欢我所写的那封关于豪威博士的信。我写的都是发自肺腑的话语,或许那正是人们感到共鸣的原因所在。我会请哈勒博士将信借给我,这样我就能复印一份寄给您。
您瞧,我是用打字机写字的——这样说来,打字机就是我的右手。没有它,我不知道我该怎样进入大学。我所有的主题论文和考试都是在打字机上完成的,甚至包括希腊语作业也是。是的,它只有一个缺点,不过在教授们眼中,那或许是个优点,那就是,用打字机写字的话,错误会一览无余,这是无法用潦草的字迹来掩盖的。
我对政治怀有深厚的兴趣,我知道您会觉得好笑。我喜欢听别人给我读报纸,我也在试着弄明白每天发生的重大新闻。不过恐怕我的知识体系非常不稳定,因为我每读一本新书,观点都会发生改变。我以前学习公民政府和经济学时,经常会觉得,我所有的困难和疑惑都会得到确定的答案。但可惜的是,我发现在知识的沃野中,稗草总是多过麦子……
(1) 凯丽:作者对卡洛琳·德比小姐的昵称。
(2) 英尺:英制长度单位,1英尺等于0.3048米。
(3) “白色城市”:1893年,芝加哥世界博览会的主题即为“白色城市的魔术”。
(4) 《艾凡赫》( Ivanhoe):英国作家沃尔特·司各特(Walter Scott, 1771—1832)的作品。
(5) 密涅瓦(Minerva):古罗马神话中的手工、月亮、记忆女神。
(6) 狄安娜(Diana):古罗马神话中的月亮和橡树女神。
(7) 拉奥孔(Laocoon):希腊神话中特洛伊之战中的人物,拉奥孔告诫特洛伊人勿将木马拖入城中,因此被希腊保护神派出的巨蛇咬死。此处描述的是公元前1世纪古希腊雕塑家阿格桑德罗斯和他的儿子波利佐罗斯、阿典诺多罗斯三人共同创作的大理石群雕,原件现收藏于罗马梵蒂冈美术馆。
(8) “望楼的阿波罗”:公元前4世纪雕塑家列奥卡列斯的代表作,因发现于罗马的一座望楼上而得名。
(9) 尼俄伯(Niobe):尼俄伯因为自己子女众多,经常在勒托女神面前自夸。有一次她打断人们对勒托的祭拜,激怒了勒托。勒托于是派阿波罗和阿尔忒弥斯杀死了尼俄伯的孩子们。宙斯将悲伤的尼俄伯变成一座喷泉,泉眼中涌出的全是她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