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一是饲养员带它放风的日子,它可以有机会去到户外,但那里四周都是高墙,它不可能翻出去。所以最好的时机,还是在饲养员打扫卫生或喂食的时候,它先假装生病,然后等饲养员进来,将其打晕,偷走钥匙,然后逃跑。
“不行,不行,”我打断它,“这样太危险了!”
“你看看狮山。”它指向对面。
我顺着它指的方向看去,狮山空****的,并没有狮子在里面,奇怪,上周来狮子还在里面。
“死了,得病。”它叹了口气,又指向另一个方向,“斑马,已经两天没人去喂食了。”
“不可能!”我不相信,跑到斑马圈前看。两匹斑马骨瘦如柴,窝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的下场会跟它们一样,”它贴近玻璃窗,恳求地看着我,“我不想死在这里。”
我陷入挣扎,道:“可是,你跑出来去哪儿呢?”
“郊外有很深的大山,我曾途经那里,跟我的老家很像,”它张开手掌,把弹珠贴在玻璃上,看着我,缓缓说出两个字,“朋友。”
我望着空了的狮山和濒死的斑马,心一横,同意了它的计划。
我的工作就是负责制造混乱,引开巡逻的保安,让它能顺利抢去饲养员的钥匙。
然而,我们都低估了动物园的安保设施。饲养员按下一个报警器,安保人员瞬间包围了整个场馆。
此刻,饲养员倒在地上,脖子上有一道伤口,鲜血正缓缓地涌出。
“你……你为什么?”我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冲它喊道,“你只是要他的钥匙!为什么要杀了他?!”
它捏紧拳头砸在玻璃窗上,低声道:“我骗了你。”
它从一开始想的就不是逃跑,而是复仇,它要让人类付出鲜血,比它的家族更惨痛。
此时,玻璃房的门已经打开。它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来,胆子小的保安已经瘫坐在地上,几个青年冲它拼命挥舞铁棍。它一伸手,抓住其中一根棍子,一使劲儿,棍子竟然生生地被掰弯。
几个青年还在不断地做出激怒它的动作,它仰天捶胸顿足,发出一声怒吼。它朝其中一个青年走去,抬起手,却在打下来的瞬间停住。
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可能是觉得发生这一切,自己有责任吧,我冲上去挡在青年的面前。
它死死地盯着我,鼻子里的气几乎要喷到我的脸上,突然,它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整个提起,按在墙上。
我的求生本能开始挣扎,眼角的余光一瞥,一把手枪正对准它的脑袋。
“人类该死!”它咬牙切齿地说道。
“有人做了错的事情,”我感觉喘不上来气,“需要更多的人去修正它。”
它咧开嘴笑了,嘲讽地看着我,道:“靠你吗?”
此时,我被架在墙上,动弹不得,看上去的确滑稽。
它瞥了一眼四周的枪,捏紧拳头,一拳砸在我的脑袋旁,喘着粗气,道:“人类不仅贪婪,还残忍,其实,那个故事我只讲了一半。”
父亲死后,它被抓进铁笼,带回了偷猎者们的营地,那里有好多帐篷。夜晚,一群人围在篝火前跳舞饮酒,它瑟缩在笼子里,直到支撑不住睡去。
半夜,它被一声尖厉的哨音惊醒,一把匕首在月光下闪着银光,扎进一个人的身体里。握刀的人正是白天抓他的大胡子,而另一个同伙,之前还在跟大胡子把酒言欢,此刻已经躺在了冰冷的地上。
篝火燃尽,夜色掩盖下,一场狂欢彻底变成了屠杀。
它看着我震惊的表情,沉重地说道:“没想到吧?人类是这个世界上,在饿不死的情况下,唯一会有组织大规模地屠杀同类的物种!”
不等我回答,它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四周正在逐渐缩小的包围圈,托起我的手,和我轻轻地击了一下掌,把那两颗红色玻璃弹珠放在我的手心,合上。
突然,它一把将我放下来,扔向人群,不知是谁迅速将我抱起,朝外跑去。我回头朝它张望,只见它面露凶相,暴怒地冲着包围者们发出狂吼。
随着一声枪响,子弹穿过它的脑袋,留下一个巨大的血窟窿。它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跟它的父亲一样,双目圆睁,从鼻孔里流出两行鲜血,很快汇集成一摊血红色的水渍。
我被一双大手蒙住眼睛,直至上车,也没有机会跟它说出道别的话,我就这样失去了一个朋友。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去过动物园,而那两颗红色的玻璃弹珠,被我永远地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