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石溪摯愛動物小說係列:1.殘狼灰滿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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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秋天一晃就過去了,日曲卡山麓楓葉如火如霞。早晨,草葉覆蓋了一層白紗似的清霜。冬天就要來臨。

按照狼的生物屬性,每到冬天,漂泊在外的流浪漢都要歸到群體中去。灰滿跨著黃鼬,離開了榆樹洞。

踏著初冬第一場雪,灰滿回到了闊別大半年的古戛納狼群。

狼群是個等級森嚴的社會,大致可劃分七個台階的地位層次。第一等當然是狼酋,第二等是出類拔萃的大公狼,第三等是成年母狼,第四等是老狼,第五等是狼崽,第六等是智力低下的或有某種缺陷的草狼,第七等是誰都瞧不起的賤狼。狼的社會地位的分布狀況不是寶塔形,而是橄欖形,兩頭尖,中間大。狼酋隻有一個,賤狼也是個別,中層階級居多數。

灰滿一回到狼群就麵臨一個地位歸屬的問題。它不乏自知之明,它想,自己雖然曾經是狼酋,但已遜位,脫離群體有大半年時間了,現任新狼酋肉陀在此期間已在狼群中建立了足夠的威信,絕對不肯把狼酋位置輕易交給它的。一群狼裏不可能並列兩匹狼酋。但它認為自己雖然說斷了兩隻腳爪,卻已能跨在黃鼬背上行走如常,還能逮著野兔,沒有掉價,討不回狼酋的位置,起碼也應當躋身在出類拔萃的大公狼這個階層。對此它篤定泰山,充滿信心。

事實卻給了它攔腰一棒。形容人遭受到意料不到的突然打擊,說是當頭一棒,因為人腦殼薄脆,頭上挨一棒,不死也要傷。將當頭一棒套用到狼身上,就會鬧出笑話,因為狼是銅頭鐵腿麻稈兒腰,頭上挨一棒,不會腦震**;但假如麻稈兒腰上挨一棒,就會變成斷腰狼。

灰滿確實像挨了攔腰一棒,夥伴們都用憐憫、同情、好奇和鄙夷的眼光打量它,看它跨在黃鼬背上,就把它看作是黃鼬的附庸、黃鼬的寄生。不僅出類拔萃的大公狼們粗暴地把它排斥在外,母狼對它也不屑一顧,老狼也羞於與它為伍,連草狼都同它劃清界線。它的地位一落千丈,和黃鼬畫了等號,成為狼們所看不起的賤狼。獵獲到食物,它和黃鼬隻能站在爭食的狼圈外,眼巴巴望著新狼酋肉陀和其他狼按等級秩序吃飽後,才輪得到它去撿食骨渣和皮囊。夜晚宿營,它和黃鼬毫無例外地被驅趕到頂風的洞口或危險的樹林邊緣。有一次在山道上行走,它不慎撞倒了小狼崽阿嚏。阿嚏是母狼曼曼灌了口涼風打了個噴嚏送出產道的,因此得了這麽個奇怪的名字。阿嚏不過被撞得在草叢裏摔了個筋鬥、擦掉幾撮狼毛罷了,曼曼卻惡狠狠地朝它咆哮。灰滿想起自己當狼酋時,曼曼正腆著大肚子,那天半夜它一覺醒來想撒尿,剛起身便踩著一個軟綿綿圓鼓鼓的東西,腳爪下爆發一聲慘嗥。它吃了一驚,閃了個趔趄,低頭仔細一看,黑咕隆咚的原來是踩著孕狼曼曼的肚皮了。曼曼看清是它,慌忙站起來舔它的腳,好像不是它灰滿踩痛了它,而是它曼曼睡得不是地方妨礙了灰滿。如今它不過是不小心撞著阿嚏一下,曼曼就翻臉不認狼,像訓斥一條癩皮狗似的朝它嗥叫。還有一次,它捉到一隻青蛙,剛要往嘴裏送,那匹名叫馬尿泡的老狼冷不防從背後躥來,一口就從它嘴裏搶走了青蛙。馬尿泡算什麽東西嘛,已老得上齶門齒全部脫落,臼齒鬆動,爪子磨平,唇須像枯草似的焦黃卷曲,風燭殘年,活脫脫一堆禿鷲糞便。人把差不多快黃土蓋臉的老者喻為棺材瓤子,狼死了不睡棺材,一律天葬,禿鷲是森林最勤快最忠於職守的殯葬工,因此把老狼喻為禿鷲糞便。灰滿想起自己是狼酋時,馬尿泡撿到一窩野雉蛋,殷勤地把蛋叼到它麵前,奉獻給它。而現在,馬尿泡竟敢從它口中搶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