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星辰

·在人間投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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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再來讀劉長卿的《逢雪宿芙蓉山主人》:

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

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這是一個趕路的人,晚上投宿在芙蓉山的主人家裏。

“日暮蒼山遠”,一個“遠”讓整個畫麵顯得寂寥、空曠。再加上此刻是黃昏,王堯衢說:“行路之際,暮景可悲。”(《唐詩合解箋注》)我們看見一個孤獨的旅人在落日的餘暉裏匆匆地走在人間。

“天寒白屋貧”,終於找到一戶人家,可是這是一戶貧寒的人家。屋頂是茅草做的,家裏可能什麽擺設也沒有。

但有這樣一個地方可以借宿一晚,能在這裏暫時獲得一點溫暖,已經讓人很滿足了。

“柴門聞犬吠”,詩人可能已經睡下了,忽然聽到外麵有狗在叫,因為主人回來了,“風雪夜歸人”。這兩句寫得真好,黃叔燦說:“犬吠歸人,若驚若喜,景色入妙。”(《唐詩箋注》)我們看到這首詩前兩句寫得很安靜,到了後麵兩句,整個畫麵動起來了,有溫度了,也有顏色了。由靜到動,由冷到暖,由無人到有人。

對這間屋子的主人來說,他是幸福的,盡管他並不富有。但是當他在這樣一個風雪交加的晚上回到家裏,看著家裏的狗跑到他的身邊叫個不停,心裏應該是溫暖的。

和這個“風雪夜歸人”形成對照的是詩人自己。詩人作為客旅看著這一切。他可能會和主人攀談,他會感受到這個屋子一下子充滿生機,可能大家會燃起火來,或者熱一杯酒,驅散天氣帶來的寒冷。可是他的孤獨感更深了。盡管他找到了一個投宿的地方,找到了一個暫時的棲身之所,但這幾聲柴門前的犬吠喚起了他內心深處的漂泊感——他並不屬於這裏。

之後發生了什麽詩人在這裏沒有交代。

但是想必雪仍然在下,屋外月光皎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