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殓师

文库版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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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文艺春秋”的厚意,要出版此书的文库版,我再次读来,竟觉得有些奇怪。

书名为“日记”,却不是日记。既不是自传,也非宗教书,更不是哲学书。试着把它看成纪实文学作品,可又不是那么回事。

身为作者,到这时才发现这一点,也太疏忽了。

司马辽太郎在《空海的风景》一书的后记中写道:

我在撰写此作时,给自己定下一条规矩:一律不使用佛教术语。把某个领域的术语看作符号,并在此前提下撰写文章的做法,是撰写学术论文的那一套,而我,仅仅凭着对人的关心写一部小说,滥用术语只会有害无益。

读了这些话,我深有感触。再翻翻《入殓师》,发现第三章通篇都是佛教术语的堆砌。

我也想趁着出文库版的机会,对第三章进行删改,然而考虑到那些对第三章给予高度评价的读者,再加上自己原本就不是要写成小说,于是决定仅对个别地方加以删改,其他地方保留原样。另外,在自己觉得没有充分讲明白的地方,加上了简单的注解。

《入殓师》一书,最初于一九九三年由富山市郊外的一家小出版社(桂书房)出版发行,问世已有三年。

这三年以来,国内外发生了很多大事。日本国内发生了阪神大地震、奥姆真理教事件,国外也发生了不少以宗教和民族为诱因的战争。

所有这些都是与生死深深相关的事件。在这次出版的《入殓师》中,我加上了一个题目为“写在《入殓师》成书之后”的部分,内容在很大程度上关注了这些事件。

在人类行为中,再也没有比以宗教为幌子挑起战争的行为更加愚蠢和可悲的了。

释尊说过这样的话:

有人认定这个才是真实,才是真如,而其他人却说,这个是虚伪,是虚妄。人们坚持如此不同的理解,展开论争。为什么同为修行者(沙门),却不能统一认识?其实真实仅有一个,不存在第二个真实。因此,知道这个真实的人,是不争的。

——《经集》(原始佛典)

我听说,大江健三郎先生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决定暂时休笔一段时间,专心读斯宾诺莎的书,这让我想起一九二一年爱因斯坦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时说过的话。

有一位犹太教徒问爱因斯坦:“你相信真神吗?”爱因斯坦回答道:“我相信斯宾诺莎说的神。那位神只存在于万物秩序的调和之中。”

斯宾诺莎所说的神,是宇宙的真理。

亲鸾所说的无上佛,也是宇宙的真理。

但他们仅仅说出了真理而已。

没有“信”,便不会有真实。

把宇宙的真理起名为“阿弥陀”并称颂其名号时,真理就变为真实。称颂佛号的人,便能听到内心的“自我”轰然倒塌时的轰响。

我见到了一位倾听过如此轰响的人士。

这个人,在超越地域、血缘、民族、国籍甚至生死壁垒的广阔世界里行走。

他叫高史明。

我在两年前,去富山县冰见的光照寺参加讲演时,经寺院住持富?的介绍认识了这位先生。虽然是素昧平生,但当时我只见了一眼便泪湿眼眶。只可惜没能与先生说上一句话。

我竟然能得高史明先生为我写一篇解说文,赞誉之高令我深感当之有愧,同时对这不可思议的人生邂逅充满感激。

另外,给文春文库的今村淳先生添了不小的麻烦,再次献上真诚的感谢。

青木新门

平成八年(1996年)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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