厭作人間語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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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快克出來,那條小狗攔住我,仰著頭看我。

“你又要喝酒嗎?”

“天呐,你怎麽會說話了呢——狗?”其實我不怎麽吃驚,倒是因為對不知她的名字,而隻能叫她“狗”而愧疚。“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好讓我顯得禮貌些。”

“狗就狗吧,沒什麽的,狗不像人那麽多事,如果你不生氣我就叫你‘人’。”她轉過身子,尾巴輕輕搖著,向前走去。“去長廊那兒坐坐吧,聊聊天,我就趴在你腳邊,這樣別的狗就認為你是我的主人,就不會追著咬我了。”

“好的。”我跟在她後麵,我想她是女孩,我該搶先一步,為她推開那扇鐵門,可她已經輕盈地鑽過去,瘦小的身體輕輕一躍,就進入了那片綠色。但她很快就轉過身來,等我,望著我,眼神與平日似乎並無差別,可我還是感到了不同,至少,至少是有些不同尋常的濕潤。

隻要下樓,我就與她對視。漸漸她不再躲閃我的注視,亦回望我。

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我就判定了:這是個狗族中的怯生生的小姑娘,她翹起反射出一小片光斑的小黑鼻子遠遠地嗅我,眼睛讓我想起我少年時想象中的妹妹,我一直想有個妹妹的,母親也如我一樣想,子宮卻已幹涸。說真的,我想彌補她的遺憾,並且真的給她抱回過一個女孩,是個繈褓中的嬰兒。我發現她的時候她就躺在荷塘邊一小片幹燥的堤岸上,夏日瘋長的荷葉為她支起了傘。晨起跑步,我發現了她。她沒哭,新墨點成的眼睛不停轉動,證明她還活著,小嘴巴翕動,隻發出細不可聞的,濕潤的囁嚅。我把她抱回了家,一路上我低頭看她,就好像我的目光是柔軟的、溫暖的、有治療作用的,能使其不死。

不長的路上,我覺得她隨時可能會死。

母親像個醫生那樣檢視了嬰兒。其實父親才是醫生,可他離這兒有一千公裏那麽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