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達夫短篇選

7、寫作閑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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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文體

法國批評家說,文體象人;中國人說,言為心聲,不管是如何善於矯揉造作的人,在文章裏,自然總會流露一點真性情出來,這是一定的道理。《鈐山堂集》的《清詞自媚》,早就流露出挾權誤國的將來;《詠懷堂》的《春燈燕子》,便翻破了全卷,也尋不出一根骨子。(從真善美來說,美與善,有時可以一致,有時可以分家;唯既真且美的,則非善不成。)所以說,“文者人也”,“言為心聲”的兩句話,決不會錯。

古人文章裏的證據,固已舉不勝舉,就拿今人的什麽前瞻與後顧等文章來看,結果也決逃不出這一個鐵則。前瞻是投機政客時,後顧一定是漢奸頭目無疑;前瞻是跨黨能手時,後顧也一定是漢奸牛馬走狗了。洋洋大文的前瞻與後顧之類的萬言書,實際隻教兩語,就可以道破。

色厲內荏,想以文章來文過,隻欺得一時的少數人而已,欺不得後世的多數人。“殺吾君者,是吾仇也;殺吾仇者,是吾君也,”掩得了吳逆的半生罪惡了麽?

(二)文章的起頭

仿佛記得夏丐尊先生的《文章作法》裏,曾經說起過文章起頭的話,大意是大作家的大作品,開頭便好,如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的開頭,以及島崎藤村的《春)《破戒》的開頭等等(原作中各引有一段譯文在)。這話我當時就覺得他說的很對,(後來才知道日本五十嵐及竹友藻風兩人,也說過同樣的話。)到現在,我也便覺得這話的耐人尋味。

譬如,托爾斯泰的《婀娜小史》的起頭,說:“幸福的家庭,大致都家家相彷佛似的,而不幸的家庭卻一家有一家的特異之處”(原文記不清了,隻憑二十餘年前讀過的記憶,似乎大意是如此的。)

又譬如:斯曲林特白兒希的《地獄》(?)的開頭,說:“在北車站送她上了火車之後,我真如釋了重負”雲雲。(原文亦記不清了,大意如此。)